戰後倫敦的清晨，霧氣中夾雜着硝煙和血腥的氣息。陳青陽站在威斯敏斯特宮殘破的露台上，望着遠處逐漸蘇醒的城市。二十天過去了，城牆上的血跡還未完全洗淨，但街道上已經能看到工人們忙碌的身影。重建工作不分晝夜地進行着，每一塊磚石的壘砌都是人類不屈意志的象征。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柄嶄新的桃木劍。劍身采用百年雷擊木心制成，通體呈現出溫潤內斂的深褐色光澤，木紋細密如天然符文。劍脊筆直，劍刃未開鋒卻自有一股凜冽鋒芒內蘊其中。最珍貴的是劍身上用朱砂混合龍國特制靈墨繪制的"破煞誅邪"血符，每一筆都凝聚着龍國道門最高深的符籙技藝。這是龍國大使館連夜從國內空運來的禮物，由龍虎山當代天師親自開光。
指腹輕輕撫過劍身上微凸的符文，陳青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磅礴正氣與自己的道力產生微妙共鳴。這柄劍雖是新鑄，卻仿佛與他血脈相連。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輕盈卻堅定，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
"在想什麼？"伊莎貝拉的聲音如同清泉，洗去了他眉間的疲憊。她換下了染血的戰甲，穿着一襲簡單的白色長裙，金發在晨光中如同流動的黃金。肩上的傷已經結痂，但動作時仍會微微蹙眉。
"在想這柄劍能斬多少邪祟。"陳青陽轉身，目光落在她頸間掛着的那枚玉佩上——那是他三天前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上好的和田玉雕成太極圖案，背面刻着"平安喜樂"四個小字。
伊莎貝拉輕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玉佩："比上一柄多一倍？"
"至少。"陳青陽難得地勾起嘴角。自血月之夜後，他冰封的面具逐漸融化，那些被"無情道"壓抑的情感如同春溪解凍，悄然流淌。
兩人並肩望向遠處。聖保羅大教堂的尖頂在朝陽中泛着金光，雖然主體建築仍被黑暗氣息籠罩，但至少外圍的淨化工作已經開始了。戈德裏克率領的聖殿騎士和西奧多帶領的學者們日夜輪值，用聖水和銀質符文一點點收復失地。
"今天是個好日子。"伊莎貝拉突然說，湛藍的眼眸中閃爍着某種期待。
陳青陽點頭。他當然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們約定結爲道侶的日子。按照龍國道門傳統，這比世俗婚姻更加神聖，是靈魂與道途的雙重契合。爲此，龍國大使館特意騰出了一間會客廳，布置成簡易的禮堂。大使夫人甚至從珍藏中找出一對紅燭和繡着龍鳳呈祥的桌布。
"時辰快到了。"陳青陽收起桃木劍，自然而然地牽起伊莎貝拉的手。她的手指纖細卻有力，掌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此刻微微發燙。
婚禮簡單而莊重。禮堂正中懸掛着太極八卦圖，下方擺着香案，兩只紅燭靜靜燃燒。龍國大使作爲證婚人，穿着正式的藏青色中山裝，神情肅穆。戈德裏克、西奧多和艾琳娜作爲伊莎貝拉的"娘家人"，站在右側；左側則是幾位從龍國緊急趕來的道士同門，都是陳青陽的師兄師弟。
儀式開始，陳青陽換上了一襲深藍色道袍，衣襟和袖口繡着暗金色的雲紋。伊莎貝拉則穿着龍國傳統的鳳冠霞帔——這是大使夫人堅持的，說是要"中西合璧"。金發碧眼配上繡着金鳳的紅嫁衣，竟有種奇異的美感。
"一拜天地！"
兩人面向門外，恭敬三鞠躬。陳青陽的動作一絲不苟，伊莎貝拉則略顯生疏，但神情無比虔誠。
"二拜高堂！"
由於雙方長輩都無法到場，他們對着太極圖和十字架行禮。伊莎貝拉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低聲念誦着禱詞；陳青陽則手掐子午訣，默誦《清淨經》。
"夫妻對拜！"
這一刻，陳青陽凝視着眼前這個爲他擋下致命一擊的女子，看着她湛藍眼眸中閃爍的淚光，突然明白了何爲"道法自然"。情之一字，本就是天地至理，何必強求無情？他深深一揖，額頭幾乎觸地。伊莎貝拉回以同樣的禮節，金發從肩頭滑落，如同流淌的陽光。
"禮成！"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在場不少人紅了眼眶。戈德裏克這個鐵塔般的漢子甚至偷偷抹了抹眼角。龍國大使上前，將兩人的手疊放在一起，用紅繩輕輕纏繞："從此生死與共，道途同行。"
婚禮後的宴席更是簡單——幾道龍國家常菜，一瓶從大使私人收藏中取出的茅台，以及西奧多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塊勉強算得上蛋糕的甜點。但歡聲笑語絲毫不減，艾琳娜甚至帶頭唱起了聖歌，而陳青陽的師兄則用道門特有的"步虛聲"相和，竟有種奇妙的和諧。
三天的婚期轉瞬即逝。這期間，陳青陽帶着伊莎貝拉走遍了倫敦殘存的每一處風景。他們在泰晤士河畔看落日餘暉灑在殘破的倫敦眼上；在碎片大廈的廢墟中尋找尚未破碎的玻璃，透過它們看扭曲的城市影像；甚至冒險靠近聖保羅大教堂的外圍，感受那裏仍未散盡的黑暗氣息。每到一處，陳青陽都會在隱蔽角落布下驅邪符籙，伊莎貝拉則用聖光祝福經過的每一個行人。
第四天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晨修。門外站着神色凝重的龍國大使，手中拿着一份加密文件。
"抱歉打擾新婚燕爾，"大使的聲音低沉，"但情況緊急。美洲大陸恢復聯系了。"
會議室內，投影儀將一幅衛星地圖投在牆上。曾經繁榮的北美大陸，如今大半被標成了刺目的紅色。大使的激光筆點在東海岸幾個孤立的藍點上："紐約、華盛頓、波士頓...這些城市還在抵抗，但情況不樂觀。根據最後傳回的情報，某種比吸血鬼更古老的黑暗生物已經蘇醒，它們稱之爲'舊日支配者'。"
陳青陽眉頭緊鎖。他在龍虎山的古籍中讀到過類似的存在——不屬於此界的邪神，以人類的恐懼和絕望爲食。如果真是這種東西在美洲蘇醒...
"鷹醬國政府已經撤離到落基山脈的地下基地，"大使繼續道，"但他們請求國際援助，特別是...道門的力量。"他看向陳青陽，"高層決定派你去。你的戰績和對付異類生物的經驗是無可替代的。"
伊莎貝拉的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陳青陽的。他不用回頭也知道她眼中的堅定——無論去哪，她都會同行。
"什麼時候出發？"陳青陽直接問道。
"今晚有一架經過特殊改裝的運輸機，直飛夏威夷中轉。"大使遞過一個密封的金屬箱，"這是爲你準備的法器和符籙，包括三百張特制黃符、朱砂、雷擊木碎塊，還有一些...實驗性的新裝備。"
會議結束後，兩人回到臨時住所收拾行裝。陳青陽仔細檢查着每一件法器：銅錢劍、八卦鏡、三清鈴...都是龍國道門的頂級裝備。伊莎貝拉則整理着她的聖典和銀質武器，時不時抬頭看向丈夫的側臉。
"害怕嗎？"陳青陽突然問，手指撫過桃木劍的劍脊。
伊莎貝拉停下動作，認真思考了片刻："害怕。但不是因爲要去面對什麼舊日支配者。"她走到陳青陽身邊，輕輕靠在他肩上，"是害怕失去現在的一切...這三天，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
陳青陽放下劍，將她攬入懷中。道袍與修士袍交疊，太極與十字相映。他嗅着她發間淡淡的薰衣草香，突然明白了師父當年說的"紅塵煉心"是何意。正因爲有情，所以道心更加堅定；正因爲有牽掛，所以手中的劍更加沉穩。
"我們會回來的。"他輕聲承諾，如同立下道誓。
傍晚的軍用機場籠罩在細雨之中。運輸機如同一只巨大的鋼鐵怪鳥，在跑道上等待着它的乘客。戈德裏克率領聖殿騎士們前來送行，每個人都帶了禮物——銀質的小十字架、聖水膠囊、甚至是一本手抄的驅魔禱文。
"活着回來，"戈德裏克用力擁抱了伊莎貝拉，然後與陳青陽重重握手，"你們的新婚酒我還沒喝夠。"
西奧多推了推眼鏡，遞過一個密封的試管："最新研制的聖光濃縮液，關鍵時刻也許有用。"
艾琳娜什麼也沒說，只是將一支銀箭塞到伊莎貝拉手中——那是她在黑斯廷斯之戰中使用過的，箭頭上還殘留着血月伯爵仆從的血跡。
登機前，陳青陽最後回望了一眼倫敦的夜空。陰雲密布中，似乎有一雙穿着紅繡花鞋的腳在雲層間若隱若現。他握緊了桃木劍，但沒有聲張。有些因果，遲早要了結。
機艙內，伊莎貝拉已經系好了安全帶，聖典攤開在膝上。陳青陽在她身邊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三枚古樸的銅錢。
"卜一卦？"伊莎貝拉好奇地問。
陳青陽點頭，將銅錢合在掌心，默念所求，然後擲於小桌板上。銅錢旋轉、靜止...卦象顯現。
"坎上艮下，水山蹇。"他眉頭微蹙，"險阻在前，利西南。"
伊莎貝拉伸手撫平他的眉心："至少沒說'大凶'，不是嗎？"
引擎的轟鳴打斷了對話。運輸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來越快，最終掙脫地心引力，沖入鉛灰色的雲層。陳青陽收起銅錢，握住伊莎貝拉的手。兩人的戒指在機艙昏暗的燈光下微微發亮——他的是一枚黑曜石指環，她的則是鑲嵌着藍寶石的銀戒。
窗外，雲海翻騰，如同未知的命運。陳青陽知道，美洲大陸上等待他們的，可能是比血月伯爵更加恐怖的存在。但此刻，握着妻子溫暖的手，感受着桃木劍在膝上傳來的脈動般的回應，他心中一片澄明。
道途漫漫，有伊人相伴；邪祟猖獗，有利劍在手。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