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眼處傳來一陣陣酸麻的鈍痛。
一夜三次郎。
次次時間長。
盧天賜睜開眼,天光已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房間裏投下一道狹長的亮痕。
身邊的黃佩玲睡得正沉。
她蜷着身子,身外無物,半張臉埋進枕頭裏,長睫毛還掛着一絲滿足的恬靜。
昨晚折騰得不輕。
「值了。」
盧天賜咧嘴一笑,撐着酸麻的腰,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剛拉開房門,就看到他媽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正準備敲門。
“醒了?正好,快趁熱吃了。”孫美麗看見兒子,臉上堆滿了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媽,這麼早。”
“還早?都快九點了。”
孫美麗將面碗塞到他手裏,拉着他走到外面的小飯廳,壓低聲音,喜不自勝地說道:
“好消息!你爸那邊,昨晚連夜把賬都對完了!輝所托人傳話出來,說咱們家的賬本清清楚楚,那批有問題的洋酒,從進貨到報關,走的都是阿勝自己的賬戶,跟我們公司的主賬完全獨立!”
“幸好這家夥貪,不然還真連累咱家了。”
盧天賜挑起一筷子面,吸溜了一口,湯頭很鮮。
“然後呢?”
“然後條子就信了,說咱們家是被阿勝那個天殺的給蒙蔽利用了,販毒的嫌疑基本洗清了!”大嫂激動地拍了一下大腿,“唯一的問題,就是走私。這個是板上釘釘的,賴不掉。”
她臉上的喜色又淡了幾分,嘆了口氣。
“你爸的公司賬戶被凍結了,碼頭倉庫裏所有的貨,全部沒收。輝所說,算下來,還得再交一大筆罰款,差不多……七十多萬。”
七十多萬。
在1995年,這筆錢足以在西港市區買下一套不錯的房子。
盧家這次,算是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但盧天賜心裏卻鬆了一大口氣。
錢沒了可以再賺,人要是進去了,就什麼都完了。
“最大的好消息是,”大嫂湊得更近了,聲音壓得更低,“輝所說,只要罰款交齊,你爸就不用坐牢!現在就差最後一步,想辦法把案子從市局那邊,轉回到海關內部處理。只要海關那邊結了案,這事就算過去了!”
盧天賜放下了筷子。
他知道,他媽口中這“最後一步”,才是最難的一步。
想讓案子從緝毒隊的案卷,變成海關的內部違規處理,這中間的能量轉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唯一的關鍵點,就在他那位新上任的嶽父大人,黃科長身上。
* * *
半小時後,一輛黑色的豐田皇冠停在了黃科長家樓下。
盧少驊坐在駕駛位上,熄了火。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座。
盧天賜和大嫂正襟危坐,黃佩玲夾在中間,臉上帶着幾分忐忑不安。
盧天賜的腳邊,還放着一個禮品袋,裏面是兩瓶包裝精美的洋酒和幾條上好的香煙。
“玲玲,你先上去看看情況。”盧少驊沉吟片刻,開口道,“你爸那個人,脾氣倔,我們這麼冒冒失失上去,怕是會起反效果。”
“嗯。”黃佩玲點了點頭,臉上也掛不住,她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
她推開車門,快步跑上了樓。
盧天賜看着她的背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一趟,最難做的就是她。
車裏,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大嫂緊張地搓着手,盧少驊則習慣性地打開一顆大蝦酥。
盧天賜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腦子裏卻在盤算着各種可能性。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聲音很大,隔着樓板和窗戶,都能清晰地傳到樓下。
是黃科長的咆哮,還有黃佩玲帶着哭腔的喊聲。
盧天賜的眼睛猛地睜開。
盧少驊和大嫂對視一眼,臉色都變了。
“走,上去看看!”盧少驊當機立斷,推門下車。
三人快步上樓,黃家的門虛掩着,裏面的爭吵聲更加清晰。
“你還敢提他!你讓我以後這張老臉往哪兒擱!整個海關,現在誰不知道我黃某人找了個走私犯當親家!現在又扯上毒品!是毒品啊!掉腦袋的罪!你讓我怎麼跟關長交代?怎麼跟同事交代?”
黃科長怒道:
“他不是!天賜他不是壞人!爸,你相信我!他們家也是受害者!是被人陷害的!”黃佩玲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和倔強。
“我信你?我信你我就得跟你一起跳火坑!”黃科長怒吼道,“家產賠光了不說,現在還沾上了這種要命的東西!我告訴你黃佩玲,這門婚事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現在出了這種事,正好!離!馬上就去離!你跟他們盧家,從此一刀兩斷,半點關系都不能有!”
“我不!”
黃佩玲的哭聲徹底爆發了出來。
“我不離!我這輩子就是他盧天賜的人,死也是他盧家的鬼!你要是逼我,我現在就從這裏跳下去!”
“你……”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讓門外的三個人心髒都停跳了一拍。
緊接着,是黃佩玲更加淒厲的哭喊。
盧天賜的腦子“嗡”的一聲,血氣瞬間涌上了頭頂。
他不再有任何猶豫,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客廳裏,黃佩玲捂着紅腫的臉頰,淚如雨下,身體因爲哭泣而劇烈地顫抖。
黃科長站在她面前,舉着手,手掌也在微微發抖,臉上滿是又怒又悔的復雜神情。
“玲玲!”
盧天賜沖過去,一把將黃佩玲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嬌軀的顫抖。
“不哭,不哭,有我呢。”他笨拙地拍着她的後背,聲音裏帶着心疼。
“天賜……”黃佩玲把臉埋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親家,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怎麼能動手打孩子呢!”孫美麗也跟了進來,看着女兒臉上的巴掌印,又心疼又生氣。
盧少驊最後一個進門,他先是看了一眼滿臉怒容的黃科長,然後將目光投向盧天賜,眼神裏帶着一絲警告,示意他不要沖動。
他臉上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上前一步,對着黃科長微微躬身。
“黃科長,您消消氣。這事,是我們盧家對不住您,讓您和玲玲受委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