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科長看到盧家人都闖了進來,臉色更是鐵青,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走到沙發旁坐下,別過頭去,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那姿態,擺明了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盧天賜安撫着懷裏的黃佩玲,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嶽父。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解釋和求情都是蒼白的。
黃科長怕的不是他們家走私,而是怕被“販毒”這顆巨雷給炸得粉身碎骨。
盧少驊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給大嫂和盧天賜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黃科長面前,將姿態放得極低。
“黃大哥,我知道您現在心裏有氣,換做是我,我也一樣。我們今天來,不是來求您做什麼,就是想跟您把情況說清楚。”
他的語氣誠懇。
“我大哥那邊,市局已經查清楚了,跟毒品案沒有任何關系,純粹是被手下人利用。這一點,警方的筆錄上寫得清清楚楚,隨時可以核實。至於走私的罪名,我們認。罰款,我們交。該承擔的責任,我們絕不推卸。我大哥很快就能出來。”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還在抽泣的黃佩玲,繼續說道:“玲玲是個好孩子,天賜能娶到她,是我們盧家的福氣。我們盧家雖然出了事,但還沒倒。只要我們人在,就餓不死玲玲。您把女兒交給我們,我們豁出命去,也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
這一番話,有情有理。
黃科長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舊緊繃着。
官場沉浮多年,他太清楚明哲保身的道理。現在整個西港都在嚴打,誰敢在這節骨眼上跟走私犯扯上關系?
“說完了?”他冷冷地開口,“說完了就帶着你的東西,趕緊走!”
盧少驊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談下去了。
他對着黃科長再次躬了躬身。
“好。那我們就不打擾黃科長了。改天,我再帶天賜登門給您賠罪。”
說完,他拍了拍盧天賜的肩膀。
“天賜,我們先走。”
盧天賜點了點頭,他鬆開黃佩玲,替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聽話,在家好好陪陪爸。晚點我再來接你。”
“我跟你一起走!”黃佩玲抓着他的手不放。
“你留下!”黃科長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厲聲喝道,“你要是敢跟他踏出這個門,以後就別再認我這個爹!”
黃佩玲的身體一僵,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盧天賜,眼淚再次涌了上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盧天賜對她搖了搖頭,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信我。」
他跟着盧少驊和大嫂,轉身走出了黃家。
鐵門在他們身後“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黃佩玲壓抑的哭聲。
* * *
回到車上,氣氛比來時更加凝重。
大嫂的眼圈紅紅的,顯然是被剛才的場面氣得不輕。
盧少驊一言不發,沉默了半天,才發動汽車。
“二叔,現在怎麼辦?”盧天賜開口問道。
盧少驊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車子緩緩駛出小區。
“難辦了。”
“黃科長那邊,明顯是收到了上面的警告,現在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要是不肯幫忙,大哥的案子想從市局轉回海關,幾乎不可能。”
“市局那邊,走私雖然不歸緝毒隊管,但性質不一樣,量刑也更重。大哥這次,怕是真的要在裏面待上幾年了。”
盧少驊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現在整個碼頭風聲鶴唳,好幾家跟我們一樣做這路生意的,貨都被封了。眼下這個節骨眼,就是比誰的關系硬,誰的動作快。時間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
“一旦拖過了這個風頭,案子定了性,再想翻出來,就比登天還難了。”
孫美麗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她用手帕捂着嘴,眼圈通紅,嘴裏反復念叨着:“作孽啊……親家這回,怕是恨死我們了……”
盧少驊打開一顆大蝦酥。
“大嫂,你也別太難受了。”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事情還沒到那一步。黃科長那邊,也是在氣頭上。等他冷靜下來,總有辦法的。”
他將糖塞進嘴裏,含混不清地繼續說道: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大哥撈出來。錢的事,你不用操心。罰款七十萬,我想辦法去湊。就算是砸鍋賣鐵,先把人弄出來,比什麼都強。”
孫美麗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少驊,這……這可是七十多萬啊!我們家現在賬上哪還有錢……”
“總有辦法的。”盧少驊重復了一遍,像是在說服孫美麗,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盧天賜始終靠在後座,一言不發。
「辦法?」
他心裏一嘆。
「二叔,你太小看這場風暴了。」
按照那部該死的《掃毒風暴》裏的劇情,這近七十萬的罰款,僅僅是個開胃菜。真正要命的,是接下來那些聞着血腥味撲上來的餓狼。
那些當初跟盧家合夥走船、開店的生意夥伴,在得知盧家出事、資金鏈斷裂後,會立刻翻臉不認人,拿着一堆真真假假的口頭協議和賬目,上門逼債。
有賺有賠,本是江湖規矩。
可當牆倒之時,衆人只會來推,絕不會來扶。
他的二叔盧少驊,就是個講義氣講過了頭的爛好人。到時候,爲了盧家的名聲,他會把所有債務都攬到自己身上,一家家去還錢。
也正是這份“義氣”,將他自己,將整個盧家,一步步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最後,窮途末路,才會走上制毒那條不歸路。
車子停在了盧府的門口。
“天賜,你扶你媽先進去休息。”盧少驊熄了火,回頭囑咐道,“玲玲那邊,你明天再過去看看。夫妻倆,沒有隔夜仇。你多哄哄她。”
“我知道了,二叔。”盧天賜點了點頭,扶着精神恍惚的孫美麗下了車。
* * *
新房裏,黃佩玲不在,顯得空曠冷清。
盧天賜安頓好母親,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錢。
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錢。
他需要一筆錢,一筆能在短時間內到賬的、足以扭轉乾坤的巨款。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陽光灑了進來,給他帶來一絲暖意。
他的大腦,開始瘋狂地檢索來自三十年後的記憶。
1995年。
這是一個遍地黃金的年代,一個只要有膽子,豬都能被吹上天的風口。
賺錢太簡單了,但在短期賺大錢,那難如登天。
投機倒把?風險大,周期長。現在的盧家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走私?更是找死,海關那邊正愁抓不到典型。
服裝家電?那是慢工出細活的買賣,遠水解不了近渴。
房地產?啓動資金要求太高,周期也太長。
股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