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的初冬終於迎來了第一場雪。細密的雪花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給公安廳的訓練場覆上了一層薄白，幹警們訓練的腳步聲踏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祁同偉站在辦公樓的走廊裏，看着雪中訓練的隊伍，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李建國身上——他已經洗清嫌疑回到崗位，左臂的傷疤在雪光下更顯清晰，動作卻比以前更利落。
“祁廳，陳書記的座談會材料整理好了。”程度抱着文件夾走來，肩膀上還沾着雪花，“另外，技術科剛送來了最終的音頻鑑定報告，公安部的專家也復核過了，確認舉報錄音是僞造的，還找出了剪輯的技術痕跡。”
祁同偉接過報告，指尖劃過“僞造”二字，眼底閃過一絲冷冽。他抬頭看向程度：“把報告復印幾份，一份送紀委，一份存檔，再給李建國同志送一份。沙瑞金留下的這攤爛事，總算有了明確的了結。告訴宣傳科，今天的早間新聞可以播發澄清消息，重點突出‘緝毒英雄遭誣陷，公安系統澄清正名’，給幹警們提提氣。”
“好嘞！”程度應聲離開，腳步輕快了不少。這陣子公安系統被舉報信攪得人心惶惶，現在真相大白，總算能喘口氣了。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高育良裹着厚大衣走來，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轉眼就化成了水珠。”他走到祁同偉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訓練場，“李建國這小夥子不錯，經得住考驗，以後可以多培養。“在看隊伍訓練？”
“老師今天怎麼過來了？雪天路滑，您該在家歇着。”祁同偉幫他拍掉肩膀上的雪，語氣裏帶着關切。
“在家待着也不安心。”高育良呵出一口白氣，聲音裏帶着一絲凝重，“紀委那邊有新動靜，田國富讓手下查政法系統的‘裙帶關系’，把漢大畢業的幹部名單都調走了，說是要‘清理門戶’。”
祁同偉心裏一沉。怕是以‘清理’爲名，行‘排除異己’之實吧？漢大畢業的幹部怎麼了？田國富這是在接沙瑞金的班，繼續針對漢大幫？他冷笑一聲：“清理門戶？只要幹幹淨淨做事，憑本事升職，輪得到他們指手畫腳？”
“話是這麼說，但田國富拿着‘反腐’的尚方寶劍，咱們不能硬碰硬。”他頓了頓，看向祁同偉，“還有，祁辰那邊……最近別再有大額捐贈了，田國富正盯着‘利益輸送’呢，別給人留下話柄。你這邊穩住公安系統就好，政法口的事，我來應付。”高育良輕輕敲了敲欄杆，“陳書記剛到任，需要穩定局面，這時候鬧起來，對誰都沒好處。”
祁同偉點點頭。他明白老師的意思，現在是敏感時期，任何和祁辰有關的動作都可能被放大。他拿出手機，給祁辰發了條短信：“近期公安系統暫無捐贈需求，謝謝你的支持，後續有需要再聯系。”
很快收到回復：“哥，安全第一，別擔心我。爸媽讓你有空回家吃餃子，他們包了你愛吃的白菜豬肉餡。”
看着短信，祁同偉的嘴角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風雪再大，家永遠是最暖的港灣。
上午十點，陳建國準時來到公安廳參加座談會。會議室裏坐滿了基層幹警代表，有滿頭白發的老公安，有剛入職的年輕警員，還有幾位帶着傷疤的緝毒英雄。李建國坐在第一排，腰杆挺得筆直，臉上帶着重獲清白的坦然。
“同志們，今天來不是聽匯報的，是來聽心裏話的。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我聽着。”陳建國沒有坐在主位，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幹警中間，笑容親和，“公安工作難不難？苦不苦？”
會場沉默了幾秒，老刑警張隊率先開口：“陳書記，苦和難我們都不怕，就怕被冤枉！李隊這事讓我們心寒，辛辛苦苦抓壞人，回頭被人潑髒水，誰受得了？”
“對！”年輕警員小王接着說，“現在辦案子束手束腳，怕被舉報，怕擔責任，有時候明明知道嫌疑人有問題，卻不敢大膽查，就怕‘程序不規範’被揪住不放。”
“還有裝備，以前確實落後，祁廳來了之後好多了，這次祁辰先生捐的裝備更是頂呱呱，但基層警力還是不足，一個派出所就那麼幾個人，既要抓小偷，又要調解矛盾，還要反詐宣傳，忙不過來啊！”
幹警們你一言我一語，把積壓已久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祁同偉坐在旁邊，認真記錄着，心裏又酸又暖。這些幹警們不怕流血犧牲，怕的是不被信任，怕的是寒心。
陳建國聽得很認真，時不時插話詢問細節，最後他站起身，語氣鄭重：“同志們的話，我都記下了。第二，辦案規範要守，但不能成了束手束腳的枷鎖，省廳要盡快出台‘容錯清單’，只要出於公心、程序合規，失誤了組織擔着！第一，關於誣告陷害，省紀委已經成立專項小組，以後誰敢誣陷幹警，嚴查不貸！第三，警力不足、裝備落後的問題，我會協調財政廳和編辦，明年的公安預算重點傾斜，該加人加人，該換裝備換裝備！”
會場裏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祁同偉看着這一幕，心裏百感交集。李建國激動得紅了眼眶，張隊悄悄抹了把眼淚。這就是他守護的隊伍，簡單、純粹，只要給他們信任和支持，他們就能豁出命去守護平安。
座談會結束後，陳建國單獨留下祁同偉：“剛才幹警們提到祁辰的捐贈，反響很好。但你說得對，後續捐贈要規範，最好通過省慈善總會，走公開流程，免得被人說閒話。”他遞過來一份文件，“這是明年的公安工作規劃草案，你看看，重點是‘科技強警’和‘基層減負’，需要什麼支持，直接找我批。”
祁同偉接過草案，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他立正敬禮：“請陳書記放心，我們一定把工作幹好！陳建國的支持不是口頭說說，而是實打實的政策和資源，這比任何承諾都有力。”
下午，雪下得更大了。祁同偉驅車去了3號院，高育良正在書房整理文件，桌上擺着一疊漢大畢業幹部的履歷。“田國富要查‘裙帶關系’，我把大家的履歷都理了理，幹幹淨淨，沒什麼可查的。”高育良指着履歷上的批注，“誰是憑筆試面試進來的，誰是立功受獎提拔的，都寫得清清楚楚，他想挑刺，沒那麼容易。”
祁同偉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心裏暖暖的。漢大幫不是靠關系結成的小圈子，是靠共同的理想和擔當聚在一起的戰友。他拿出陳建國給的規劃草案：“老師，陳書記支持‘科技強警’，明年預算有傾斜，咱們可以借機把政法系統的信息化平台建起來，以後辦案、監督都更透明，也能減少‘暗箱操作’的閒話。”
高育良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信息化是趨勢，也是陽光反腐的利器。你牽頭公安系統，我協調法院、檢察院，咱們一起搞，把漢東的政法信息化做成全國標杆！”他拍了拍祁同偉的肩膀，語氣裏帶着久違的振奮，“這樣一來，田國富就算想找事，也找不到由頭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院子裏的梧桐樹被積雪壓彎了枝椏，卻透着頑強的生機。祁同偉望着窗外，忽然覺得，這場雪下得真好，既能滌蕩塵埃，也能孕育新生。
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聲音帶着笑意：“小偉啊，你弟寄的年貨到了，有西北的羊肉，還有你愛吃的奶皮子，等你回來包餃子。你爸說，讓你別太累，有空多回家……”
“媽，我知道了，忙完這陣就回去。”祁同偉的聲音柔和下來，“您和爸注意身體，雪天別出門。”
掛了電話，他看着窗外漫天飛雪，心裏一片澄澈。沙瑞金的餘波還在，田國富的試探未停，漢東的政治鬥爭遠沒結束，但他不再焦慮，也不再執着於“勝天半子”的輸贏。
因爲他明白了，真正的勝利不是鬥倒誰、壓過誰，而是守住初心，幹好實事，讓跟着自己的弟兄不受委屈，讓漢東的老百姓能平安過冬。
祁同偉站起身，拿起外套：“老師，我回廳裏了，還有些文件要處理。”
高育良點點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風雪裏，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這個曾經在權力漩渦中掙扎的學生，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堅守。
雪還在下，但公安廳大樓的燈光亮得格外溫暖。祁同偉坐在辦公室裏，翻開公安工作規劃草案，筆尖在“科技強警”四個字上輕輕圈注。窗外的雪花落在玻璃上，瞬間融化成水珠，像極了那些曾經流過的淚，最終都化作了前行的力量。
漢東的風雪終會停，而屬於他的堅守，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