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分，教室裏的空氣因爲剛剛分發下來的第一次月考成績單而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竊竊私語聲、興奮的低呼、懊惱的嘆息交織在一起。
丁老師站在講台上，手裏拿着年級總排名表，臉上是難得的、混合着嚴肅與欣慰的表情。
“這次月考，我們班整體成績不錯，有不少同學發揮了應有的水平。”丁老師的聲音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特別是數學課代表李燕同學，總分位列班級第一，年級排名也很靠前，值得表揚！”
教室裏響起一陣掌聲。李燕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
丁老師接着又點名表揚了幾個進步顯著和發揮穩定的同學。然後，她的目光變得有些復雜，落在了祁夏身上。
“這次考試，也暴露出我們班嚴重的偏科問題。”丁老師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有些同學，文科成績能排到班級前列，甚至年級都能叫上號，但理科，尤其是數學和物理，簡直……”
她似乎在想一個合適的詞，最後嘆了口氣。
“簡直慘不忍睹！祁夏，說的就是你。”
祁夏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羞愧地低下頭，手指絞着衣角。她的成績單就攤在桌上，語文135，英語142，文綜260+，而數學……那個醒目的“68”分，和物理的“52”分，像兩個巨大的紅叉，嘲笑着她的無能爲力。
“這樣下去不行！高考看的是總分！”丁老師敲了敲桌子，下了決心，“我們必須采取點措施了。看來得用用老辦法，‘先進帶動後進’，成績好的同學要發揮帶頭作用，幫助暫時落後的同學一起進步。”
丁老師環視教室，開始物色人選：“我打算給我們班幾位理科薄弱的同學，安排一位理科強的同桌，平時好多請教，互相取長補短。祁夏那你就和……”
丁老師的目光在幾個理科尖子生之間逡巡。
看着丁老師的目光一直在前排穿梭，祁夏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要是丁老師點名讓別人做她同桌了，那讓沈硯青做她同桌的幻想不就徹底破滅了！
不行！
就在丁老師即將開口點名的前一秒——
“老師！”
女孩清亮、帶着點急切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丁老師的思路。
全班同學的目光瞬間從丁老師身上，轉移到了突然舉起手的祁夏身上。
祁夏的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狂跳，臉頰因爲緊張和沖動而泛紅，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清晰地說道：“老師！我……我想讓沈硯青同學做我的同桌！可以嗎？”
“轟——”地一下，教室裏像是炸開了鍋！
誰也沒想到祁夏會這麼直接！竟然主動點名要那個才轉來一周、冷得像冰一樣的轉校生做同桌！雖然他沒參加這次考試，但“一中轉校生”的名頭實在太響。
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帶着各種震驚、好奇、看好戲的情緒，投向了教室最後方。
沈硯青那支正在演算的筆尖，猛地頓住，在草稿紙上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他抬起頭，臉上依舊是慣常的沒什麼表情，但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淺的訝異和……不易察覺的煩躁。
他看向那個同樣望着他、眼神裏充滿緊張和期待的女孩。
成爲她的同桌？
這個念頭讓他本能地排斥，這意味着以後會有更多的關注和不必要的麻煩、以及可能會被打擾的獨處時間。
他幾乎能預見到未來會有多少竊竊私語和好奇的目光。 他討厭這種被放在聚光燈下的感覺。
祁夏看着沈硯青那副驟然冷硬、下頜線甚至繃得更緊了些的樣子，已經預料到這次的提議又要再次宣告失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是無聲的拒絕。頓時，眼裏的期待漸漸染上了失落。
也是，畢竟誰願意帶一個數學考68分的拖油瓶呢？
空氣裏飄忽着一絲尷尬和冷意，丁老師趕緊打圓場：“沈同學剛來，可能還需要時間適應。”
然後目光轉向一旁：“這樣吧，祁夏，你就和李……”
“可以。”
一個清晰、冷淡，卻足以讓全班瞬間安靜下來的聲音，打斷了丁老師的話。
全班同學：“！！！”
就在丁老師話快說完的刹那，沈硯青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幾個片段：她遞過來的巧克力、她蹲下去撿東西時散開的頭發、她被拒絕後那雙瞬間黯淡下去卻還強撐着笑意的眼睛……甚至還有那天巷子裏，她舉着手機、臉色發白卻強作鎮定的樣子。
如果她和別人做同桌，
這些短暫的、讓他有些無措的“特殊對待”，是不是會轉移到別人身上？
一種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抵觸情緒，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動。他還沒想明白這種情緒從何而來，身體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他甚至沒有看任何人，說完便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回習題冊，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不是出自他之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指腹下的書頁，被他不自覺地捏出了一道細微的折痕。這個決定明明打破了他習慣的獨處和安靜，但他心底深處竟閃過一絲詭異的、如釋重負般的安定。
丁老師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好！好啊！沈同學願意幫忙那就最好了！同學之間就應該這樣互幫互助！祁夏，你以後可要好好向沈同學請教！”
“嗯！我一定會的！謝謝老師！謝謝……沈同桌！”
祁夏也沒想到這次他居然會答應，開心得眼睛彎成了月牙，聲音裏是藏不住的雀躍。
午休結束的鈴聲適時響起，像是爲這場小小的風波畫上了一個句號。
下午第一節課前，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沈硯青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自己角落裏的東西。他的東西很少，幾本教材，一沓厚厚的競賽習題，幾支筆，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抱着書包和書本站起身，徑直走向女孩旁邊的座位。
他的步伐平穩，看不出情緒，只有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泄露了一絲並不明顯的局促。
祁夏手忙腳亂地把旁邊桌洞裏自己塞得滿滿的零食、小說全扒拉出來，塞進自己的桌洞，臉頰因爲忙碌和興奮而紅撲撲的。
沈硯青走到座位旁，沒有看她，只是沉默地將自己的東西一件件放進桌洞，擺好書本，然後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近到祁夏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攤開習題冊，筆尖重新點在紙上，卻一時沒有移動。身邊的女孩似乎連呼吸都放輕了，試圖營造一個“好同桌”的形象。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略帶尷尬又有些微妙的氣氛。
他垂下眼簾，目光落在草稿紙復雜的公式上，思緒卻飄開了一瞬。
他這是怎麼了？居然順口就答應了和她做同桌。一種後知後覺的躁意席卷了他全身。
片刻，他側過臉，看到女孩正低着頭，手裏拿着一盒草莓味的威化曲奇往嘴裏塞，察覺到旁邊的目光後，意識到自己偷吃被發現，她有些尷尬地抬起頭，腮幫子鼓鼓的，小嘴一張一張，將手上的餅幹朝他遞了過來：“……同桌……你、你要來點嗎？”
沈硯青被她莫名的舉動怔住，眼裏閃過一絲愕然，看到她這副模樣，他竟有些慶幸自己剛才的決定。
這個念頭悄然浮現，被他迅速壓下。筆尖重新滑動起來，只是那線條，似乎比平時更流暢了些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