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煉氣二層帶來的變化,如同在灰暗的畫布上添了一抹難以察覺卻真實存在的亮色。林澈的生活依舊被限制在污水廠的轟鳴與塵民艙室的酸腐氣之間,但他的內在感知,卻已悄然拓展至一個全新的維度。十米方圓的靈覺覆蓋,以及對生命能量波動的模糊感應,讓他對這個鋼鐵囚籠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他變得更加謹慎,將新獲得的能力主要用於自保和規避風險。他能提前感知到監工巡視的路線,能察覺到某些設備過度負荷前的細微征兆,這讓他工作起來更加“順利”且“安全”,偶爾還能如上次一般,以不起眼的方式“立功”,進一步鞏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來自底層小頭目的另眼相看。

然而,他深知這點能力在燈塔真正的力量面前依舊不堪一擊。他依舊沉默、順從,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利用剩餘靈石殘骸鞏固修爲、以及更深層次地淨化體內抑制物質的枯燥過程中。

這一日,一項罕見的戶外任務下達——燈塔外壁的部分區域生長出了過多的變異藤蔓,這些藤蔓可能幹擾某些傳感器或進氣口,需要派遣一隊塵民,在士兵的監督下,進行外部清理。

戶外任務風險極高,但偶爾也會發布,通常會被塵民視爲苦差中的苦差,因爲需要直面高空的恐懼和外界詭異的環境。然而,林澈在聽到任務內容時,心中卻微微一動。

外界…直面瑪娜生態…這或許是一個近距離觀察、感知那個毀滅了舊世界的恐怖存在的機會?甚至,可能感應到不同的能量環境?

他主動請纓。負責點名的士兵有些意外地看了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少年一眼,沒多說什麼,將他的名字記了下來。

小隊很快組成,包括林澈在內共五名塵民,由兩名全副武裝、神色冷峻的上民士兵押送。他們被帶到一個隔離艙室,穿上簡陋的、帶有安全繩的防護服,背上沉重的清潔工具包。

當厚重的氣密艙門緩緩打開時,猛烈的氣流瞬間呼嘯着灌入,帶着高空特有的寒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荒蕪氣息。

林澈深吸一口氣,跟在隊伍最後,踏上了燈塔外壁狹窄的維護平台。

視野驟然開闊。

頭頂是灰蒙蒙的天空,並非純粹的藍,而是籠罩着一層詭異的、仿佛永遠化不開的昏黃霧靄。下方,是望不到盡頭的大地,呈現出一片令人不安的暗紅與焦黑色調,巨大的、形態猙獰的怪異植物如同瘡疤般覆蓋着廢墟,扭曲的金屬骨架指向天空,如同巨獸的殘骸。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淡淡的、甜腥與腐敗混合的怪異氣味,這是瑪娜生態特有的氣息。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並非完全源於高空,更多的是這片死寂大地所帶來的心理壓迫。其他幾名塵民臉色煞白,死死抓着護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士兵們則顯得鎮定許多,但眼神中也透着警惕和厭惡,不斷催促着:“快!動作快!別磨蹭!抓緊時間清理指定區域!”

任務區域是位於燈塔中下部的一處外壁,這裏附着着大量暗紫色的、如同血管般虯結的變異藤蔓。塵民們需要先用特制的切割器切斷藤蔓主幹,再用刮板清理掉吸附在壁板上的殘留物。

工作艱難而危險。高空的風很大,吹得人站立不穩。腳下的平台狹窄溼滑。每個人都必須將安全繩牢牢固定在護欄上,動作稍大都有可能失去平衡。

林澈一邊機械地操作着切割器,一邊卻將大部分心神沉浸於擴展開的靈覺之中。

他“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那些暗紫色的藤蔓內部,流淌着並非植物汁液的、微弱而邪異的能量波動,與燈塔內部感知到的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充滿了侵略性和…飢餓感。他“看”到腳下這片大地深處,彌漫着一種龐大、混亂、令人窒息的能量場,那便是瑪娜生態的本體,如同一個活着的、不斷蠕動擴張的噩夢。

而就在他全力感知着外界這恐怖而宏大的能量圖景時——

突然!

一股極其強烈、尖銳、充滿暴虐貪婪意味的能量波動,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墨,驟然從他感知範圍的邊緣(大約百米之外)涌現,並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着燈塔方向逼近!

這波動之強烈,之邪惡,遠超那些附着在牆上的藤蔓!甚至比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瑪娜能量都要凝聚和…具有目的性!

噬極獸!

而且是沖著燈塔來的!

林澈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他想也不想,猛地轉頭,對着那兩名正有些不耐煩地監視着他們的士兵,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大喊:

“危險!有東西過來了!很快!從那邊!!”他伸手指向能量波動襲來的方向,聲音因爲極度的緊張和呼嘯的風聲而顯得尖銳失真。

那兩名士兵明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荒謬和惱怒的神情。其中一名士兵嗤笑一聲,呵斥道:“閉嘴!塵民!胡言亂語什麼!哪裏有什麼東西?你想偷懶嗎?!”

另一名士兵也皺緊眉頭,語氣冰冷:“管好你的手!再擾亂秩序,就把你扔下去!”

他們根本不相信。一個低賤的塵民,怎麼可能比他們這些裝備了探測儀器的士兵更早發現危險?

其他幾名塵民也驚恐地看着林澈,覺得他是不是被嚇瘋了。

林澈心急如焚,那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正在急速靠近!已經進入了肉眼可視範圍!他甚至能“看”到那是一個模糊的、速度極快的紅影!

“是真的!快看啊!它來了!快撤退!回艙內!”林澈幾乎是在咆哮,也顧不上是否會暴露了,強烈的危機感壓倒了一切。

或許是林澈那過於驚恐和真實的表情,或許是他指向的方向確實有什麼異動,其中一名士兵下意識地順着他指的方向,舉起望遠鏡望去。

下一秒,那名士兵的臉色驟然劇變!變得慘白如紙!

“噬極獸!是蛇狗!快!撤退!緊急撤退!回艙!”他幾乎是嘶吼着下達命令,聲音因爲恐懼而變調,一把扯下掛在胸前的警報器,狠狠按下!

淒厲的警報聲瞬間響徹這片區域!

另一名士兵也反應過來,驚恐地看向那個方向,只見遠處一個紅色的、如同蜥蜴與獵犬結合體的猙獰生物,正以驚人的速度貼着燈塔的外壁攀爬而來,猩紅的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快!快進去!”士兵們再也顧不上塵民,一邊驚慌地向艙門撤退,一邊朝着那只快速接近的蛇狗瘋狂開槍射擊!

能量步槍的光束射向蛇狗,卻被它靈活地閃避開來,打在燈塔外壁上,濺起一串火花。

塵民們早已嚇破了膽,哭喊着,連滾帶爬地沖向剛剛開啓的艙門,安全繩被扯得筆直。

林澈是最後一個退入艙內的。就在艙門即將關閉的瞬間,他回頭瞥了一眼,那只蛇狗已經撲到了他們剛才工作的平台附近,利爪在金屬平台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猩紅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關閉的艙門,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

“砰!”厚重的艙門徹底鎖死,將那恐怖的身影和外界的氣息隔絕在外。

通道內,死裏逃生的塵民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臉上毫無血色,身體不住地顫抖。那兩名士兵也是背靠牆壁,臉色蒼白,驚魂未定,握着槍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一名士兵猛地看向被同伴攙扶着、同樣臉色發白(多半是裝的)的林澈,眼神復雜無比,充滿了驚疑、後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

“你……”士兵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一個塵民,怎麼可能比他們的儀器更早發現噬極獸?

最終,他只是喘着粗氣,揮了揮手,語氣幹澀地說道:“……算你命大!都起來!回去報告!”

這次事件,有驚無險。但對於親眼目睹了過程的士兵而言,那個名爲“阿澈”的塵民,他那超乎常人的、“敏銳”的危險感知能力,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林澈低着頭,混在人群中,感受着背後那兩道驚疑不定的目光,心中卻是波瀾起伏。

靈氣的感知,再次救了他,也救了其他人。

但這份“特殊”,也如同雙刃劍,開始將他推向一個更加顯眼,也更加危險的位置。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經開始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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