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把請柬放進抽屜,壓在絲巾底下,動作很輕,像是收起一件不值一提的舊物。她轉身走向主臥,衣帽間的燈亮着,冷白光照在那件藏青色長裙上。她將裙子平鋪在床上,指尖撫過肩線,確認沒有褶皺。這件衣服沒有品牌標識,剪裁也簡單,但布料挺括,穿在身上不會塌。
她取出一雙黑色低跟鞋,鞋面有輕微磨損,但底子結實。擦幹淨後放在通風口前,等風帶走最後一絲潮氣。她不着急,時間還早。
她回到書房,打開加密文件夾,快速瀏覽自己整理的資料。蘇家的債務、陸氏財報的異常點、沈家的產業布局圖……每一條都清晰在腦中,像刻上去的。她閉眼,關系網自動浮現:陸聿深在中心,沈墨偏左,林薇薇在右下方,而她自己,正從邊緣向內靠近。
她睜開眼,拿起筆,在紙上圈住沈墨的名字。
“你想看我出醜?”她低聲說,“那就別怪我——卷死規則。”
第二天傍晚,她站在穿衣鏡前。長裙合身,發髻簡單挽起,耳垂上只戴了一對素銀耳釘。沒有香水,沒有浮誇裝飾。她對着鏡子站了幾秒,然後閉眼,默念系統賦予的【氣質光環】效果。一股微弱的暖流從頭頂滑下,不是身體的變化,而是感知的調整——她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再壓迫她,反而像是退開了一寸。
她寫下三句話在便籤上:“我不解釋”“我不回應”“我只存在”。然後折好塞進手包。
車準時停在門口。她坐進後座,沒說話,司機也沒多問。路上很安靜,只有窗外城市的光影流動。她看着高樓一棟棟掠過,眼神平靜。
蘭亭會所的門廳燈火通明。侍者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她的衣着,略一遲疑。
“請柬。”他說。
她從包裏取出請柬,遞出。侍者掃了二維碼,屏幕顯示驗證通過,編號047。
“沈先生親自安排的,請進。”他的態度立刻變了,側身讓路。
她緩步走入主廳。水晶燈懸在頭頂,映得地面如鏡。人群三三兩兩站着,衣香鬢影,談笑聲低而克制。她沒有停留,徑直走向角落的飲品區,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杯壁冰涼。
她靠在柱子邊,目光掃過大廳。沒人主動靠近她,也沒人打招呼。但能感覺到,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比尋常多。她不回避,也不迎視,只是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酒液。
幾分鍾後,露台傳來一陣輕笑。
“真是稀奇,我還以爲這種地方不會再見到你。”
蘇晚轉過身,看見林薇薇帶着三個女人走過來。林薇薇穿一身月白色旗袍,發髻上別着珍珠簪子,笑得溫婉,可眼神裏帶着刺。
“蘇晚,你還敢來?”她輕嘆一聲,“陸總都沒提你會出席……是不是沈先生心善,不忍看你徹底被圈外化?”
旁邊一個穿紅裙的女人附和:“聽說‘北城明珠’是你唯一所得?那宅子空蕩蕩的,住着不冷清嗎?”
蘇晚沒動,也沒笑。她只是側過身,面向花園,手中的香檳杯微微傾斜,酒液在杯壁留下淺淺的痕跡。
“林小姐消息靈通,”她聲音不高,卻清晰,“連陸總行程都了如指掌,想必常去陸家走動。”
林薇薇的笑容僵了一瞬。
蘇晚繼續說:“婚姻結束是雙方決定,不像某些人,總愛替別人操心結局。”
紅裙女人張了張嘴,想接話,卻被林薇薇輕輕按住手臂。
“我們也是關心你。”林薇薇語氣轉柔,“畢竟你一個人住,沒人照應,萬一有什麼難處……”
“難處?”蘇晚終於看向她,眼神平靜,“林小姐總在公共場合談論他人私事,不怕有失大家風範?”
這話一出,另外兩個女人 exchanged 一個眼神。
林薇薇臉上的溫婉裂開一道縫,但很快又補上笑意:“你還是這麼……直接。”
“我只是實話實說。”蘇晚將杯中剩餘的香檳一口飲盡,放下杯子,“比起背後議論,我更願意當面講清楚。”
她轉身要走。
林薇薇在她身後說:“蘇晚,你現在這樣,真以爲還能回到從前?”
蘇晚腳步沒停。
“從前?”她頭也不回,“我從沒想回去。我只是——來了。”
她穿過露台門,重新回到主廳。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沒人攔她,也沒人說話。她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從手包裏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條,打開看了一眼。
上面是她記下的三句話。
她重新折好,放回包裏。
這時,一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從旁邊經過,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包。包口微開,一張名片滑出來,掉在地毯上。
男人沒察覺,繼續往前走。
蘇晚彎腰撿起名片,看了一眼。
“沈氏新能源項目部 · 張維”。
她盯着這個名字兩秒,然後將名片放進包裏。
大廳另一側,林薇薇站在露台邊緣,手裏攥着酒杯,指節微微發白。她看着蘇晚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對身邊人說:“她以爲穿成這樣就能裝清高?那種衣服,百貨公司打折區都能買到。”
“可她剛才……一句話都沒落下風。”有人低聲說。
“裝模作樣罷了。”林薇薇冷笑,“等會兒鋼琴表演開始,我看她還能不能這麼鎮定。沈先生特意安排的節目,她一個連琴鍵都沒摸過的人,能懂什麼?”
“你是說……你要上台?”
“不是我。”林薇薇目光掃向主廳中央的三角鋼琴,“是沈先生點名讓我推薦一位‘有修養的女士’演奏。我推薦了自己,但他說了句‘不如讓今晚最特別的人來’。”
她冷笑加深:“特別?她算什麼特別?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前妻,連體面都維持不了,還敢來這種地方?”
她盯着蘇晚的背影,眼神漸冷。
“等會兒,我要讓她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丟臉。”
主廳燈光忽然暗了幾分,一束光打在鋼琴上。主持人走上台,聲音溫和:“接下來,是今晚的特別環節。沈先生提議,由一位嘉賓即興演奏一曲,展現蘭亭‘以藝會友’的初衷。人選尚未公布,但據我所知,是一位很久沒有公開露面的舊識。”
人群微微騷動。
林薇薇嘴角揚起,她知道這是她的機會。只要鋼琴聲響起,她就能以“應景”爲由上台,用一曲《月光》壓住全場。而蘇晚,只會站在角落,像個局外人一樣看着。
她正要起身,主持人卻說:“讓我們歡迎今晚的第一位演奏嘉賓——蘇晚女士。”
全場靜了一瞬。
林薇薇猛地抬頭,看向角落。
蘇晚站在原地,手裏還拿着空杯。
她沒動,也沒說話。
主持人又念了一遍:“蘇晚女士,請。”
她這才緩緩抬頭,目光掃過台下,最後落在主持人臉上。
她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將杯子交給路過的服務生,然後一步步走向鋼琴。
林薇薇的臉色徹底變了。
蘇晚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輕輕搭在琴鍵上。她沒看譜,也沒調整姿勢,只是閉了兩秒眼。
然後,第一個音符落下。
是肖邦的《夜曲》。
旋律緩慢而深沉,像月光下的湖面,一層層漾開。她的手指穩定,節奏精準,每一個延音都恰到好處。沒有炫技,卻讓人無法移開耳朵。
大廳裏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林薇薇站在原地,手裏的酒杯幾乎捏緊。
她聽得出,這不是業餘水平。這不是隨便練過幾天就能彈出的味道。那是經過千百次打磨的觸鍵,是真正懂音樂的人才能駕馭的氣息。
一曲終了。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
蘇晚抬起手,靜靜坐着,沒有鞠躬,也沒有說話。
幾秒後,掌聲響起。
不是禮貌性的零星掌聲,而是從某個角落開始,迅速蔓延到全場的、真正的掌聲。
有人低聲說:“她什麼時候學的琴?”
“這水準,至少專業級起步。”
“沈先生怎麼會請她?”
林薇薇站在人群邊緣,臉色發白。她看着蘇晚從琴凳上起身,從容走下台,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喝了一杯水那樣自然。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蘇晚經過她身邊時,腳步沒停。
林薇薇終於擠出一句:“你……什麼時候會彈琴的?”
蘇晚停下,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不知道的事,”她聲音很輕,“還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