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春的融雪水帶着刺骨的寒意,將林家坳通往山外的泥濘土路泡成了爛泥塘。一輛沾滿泥漿、破舊得如同隨時會散架的騾車,吱吱嘎嘎地碾過最後一道山梁,將那片層巒疊嶂的貧瘠群山,連同彌漫在記憶裏的土腥味、柴煙味和貨郎冰冷的警告,一同甩在了身後。

秦夜裹着一件林王氏趕制出來的、臃腫破舊卻還算厚實的新棉襖,蜷縮在騾車冰冷堅硬的車板上。透過車轅縫隙灌進來的寒風,卷着縣城方向飄來的、混雜着煤灰和陌生人氣味的空氣,吹動他額前細軟的碎發。他微微眯着眼,孩童稚嫩的臉龐藏在棉襖寬大的領口裏,只露出一雙深不見底、倒映着車外飛速倒退的灰暗山景的眼眸。

平靜,是死水表面唯一的假象。

識海中,那顆冰冷的白色光球(系統核心)恒定懸浮,散發着恒定不變的蒼白光芒。但在光球周圍,一層肉眼不可見的、如同最細密蛛網的冰藍色精神屏障,依舊處於半激活狀態。這是上次遭受冷月高維信息沖擊後,系統自動提升的防御等級。這屏障如同一層厚重的棺蓋,將他對外界高維能量和信息流的感知強行削弱、過濾,卻也帶來一種被蒙蔽、被隔絕的滯澀感。

代價是必要的。若非這層屏障,他此刻早已被循着因果線追蹤而來的目光碾碎。

“娃兒,冷嗎?再忍忍,就快到了!”林王氏粗糙卻溫熱的手掌小心地掖了掖秦夜腿邊漏風的破棉絮,臉上帶着一種混雜着離鄉愁緒和對未知未來的惶恐不安。她身邊的林老蔫,腰杆挺得比任何時候都直,臉上卻繃得緊緊的,一雙布滿老繭的大手死死攥着騾車邊緣的橫木,指節發白。他懷裏,緊緊抱着一個油布包裹,裏面是林家坳村長林德貴親筆(歪歪扭扭)寫的“舉薦信”,以及幾張舉薦信”,以及幾張皺巴巴的、能證明秦夜“早慧”的紙片——那是秦夜在系統發布識字任務後,在林老蔫面前“不經意”地、歪歪扭扭寫下的幾個遠超三歲孩童認知的文字。

“神的文字。

“神童”!這是村長林德貴在“山神顯靈”事件後,給秦夜貼上的新標籤。當縣裏下發的“天才縣裏下發的“天才班”遴選通知(在村民眼中是“神童選拔”)傳到閉塞的林家坳時,林德貴幾乎是立刻就拍板決定,舉薦“被山神爺眷顧、開過慧光”的林石!

這並非純粹的愚昧。更深層的原因,是林德貴在貨郎第二次進村後,在自家門縫裏發現的一枚用油紙包裹的、冰冷的銀元和一張只有他能看懂的、潦草的“勸告”。山坳太小,風浪太大。送走這個可能招禍的“神童”,成了他潛意識裏保全村子的唯一選擇。

秦夜對此心知肚明。這正是他需要的跳板。走出大山,進入九處監控體系的外圍,直面那看似光鮮的“精英教育”篩選漏鬥,才有機會在更復雜的環境裏尋找縫隙和資源。留在林家坳,只會是等死,或成爲林老三槍口下待宰的羔羊。

騾車在愈發寬闊、但也愈發顛簸的土路上搖晃了將近一天,直到日頭西斜,才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安遠縣城。

低矮、灰撲撲的城牆如同一條疲憊的土龍盤踞在平原上,城門洞開,黑洞洞的,吞吐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和更破舊的車輛。空氣裏彌漫着牲畜糞便、劣質煤煙、腐爛菜葉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密集人群的渾濁氣息。街道狹窄擁擠,兩旁是低矮的磚木混合房屋,偶爾有一兩棟鶴立雞群的青磚小樓,掛着“供銷社”或“國營飯店”的招牌。行人的衣着大多灰暗破舊,臉上帶着一種相似的、被生活打磨後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穿着深藍色粗布制服、袖口縫着紅袖章的人,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在街角巷陌無聲地逡巡。

壓抑。 一種無形的、比林家坳的貧瘠更令人窒息的社會性壓抑,撲面而來。

秦夜被林老蔫抱下騾車。雙腳踩在冰冷的、鋪着碎裂青石板的街道上。他微微仰頭,望向這座灰暗縣城上空那片同樣灰暗的天空。一絲極其微弱、卻無處不在的“秩序”氣息,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着每一寸空間。這氣息中,混雜着九處監控體系特有的、冰冷而隱晦的精神力場波動。

“天才班”的選拔點設在縣城唯一的小學——安遠縣第一小學。一座同樣灰撲撲、由幾排平房圍成的小院子,門口掛着褪了色的木牌。相比於城裏的喧囂,這裏反而顯得有些冷清。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灰色列寧裝、戴着黑框眼鏡、面色嚴肅刻板的中年婦女,姓孫,是縣教育局派來的幹事。她接過林老蔫遞上的、沾着汗漬的油布包裹,抽出那張村長林德貴的“舉薦信”和秦夜的“習字”,只掃了一眼,眉頭就擰成了疙瘩。

“林家坳?林……石?”孫幹事的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懷疑和居高臨下的審視,黑框眼鏡後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穿着臃腫破舊棉襖、眼神空洞、縮在林老蔫身後的秦夜身上來回掃視,“三歲?神童?認識這麼多字?”她抖了抖那幾張寫着歪歪扭扭文字的紙片,仿佛捏着什麼贓物。

林老蔫緊張得額頭冒汗,嘴唇哆嗦着,只會重復:“村長……村長說的……娃兒……聰明……”

“聰明?山裏娃,三歲,能寫這麼多字?”孫幹事能寫這麼多字?”孫幹事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刀子一樣刮在林老蔫夫婦心上,“別是大人代寫,想混進城吃商品糧吧?”

林王氏的臉瞬間煞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卻自帶一股沉靜力量的聲音插了進來:“孫幹事,資料給我看看吧。”

一個穿着半舊藏青色中山裝、身形清瘦、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過來。他面容溫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不算大,卻異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胸前掛着一塊小小的藍色胸牌:安遠一小教導主任,周明遠。

孫幹事見到來人,臉上的刻板稍微收斂了些,將手中的資料遞過去:“周主任,您看看,林家坳來的,說這孩子三歲就識字,我瞧着……”

周明遠接過資料,目光先落在林德貴那歪歪扭扭的“舉薦信”上,掃了一眼落款和公章,確認無誤。然後,他的視線才轉向那幾張秦夜“習字”的紙片。他沒有像孫幹事那樣只看表面,而是看得非常仔細,目光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上緩緩移動,仿佛在閱讀什麼深奧的文章。

秦夜的心神瞬間繃緊!他清晰地“感知”到,當周明遠的目光落在那些字跡上時,一股極其細微、如同春風化雨般溫和、卻異常堅韌敏銳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悄無聲息地掃過紙頁!這精神力並非攻擊性,而是純粹的感知和解析!它在捕捉字跡的筆觸、力度、轉折間流露出的……意念殘留!

僞裝! 秦夜殘魂瞬間沉寂如死水!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邪戾、所有不屬於三歲孩童的思維波動被強行壓下!識海中只剩下廣播體操的循環影像!他努力模仿着真正懵懂孩童面對陌生人的怯懦和茫然,下意識地往林老蔫身後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了林老蔫粗糙的褲腿。

周明遠的目光終於從紙片上移開,落在了秦夜身上。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帶着溫和的笑意,如同暖陽:“小朋友,別怕。告訴伯伯,這上面的字,是阿爹阿媽教你寫的嗎?”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帶着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

秦夜抬起頭,眼神依舊空洞茫然,帶着一絲孩童的膽怯,嘴唇嚅囁着,發出的聲音細若蚊蚋:“……石……頭……畫……畫……”他伸出瘦小的手指,指了指周明遠手中的紙片,又指了指地面,仿佛在說那只是他在地上亂畫的塗鴉。

周明遠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秦夜平齊,從口袋裏摸出一小塊用油紙包着的、散發着淡淡甜香的芝麻糖,遞到秦夜面前:“喜歡糖嗎?告訴伯伯,這個字念什麼?”他指着紙片上秦夜寫下的一個相對復雜的字“慧”。

秦夜看着那塊糖,眼神裏流露出孩童應有的渴望,卻依舊怯生生地不敢接。他看了看周明遠溫和的眼睛,遲疑看看那個字,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用細微的聲音吐出兩個字:“……聰……聰明……”

“是‘慧’。”周明遠耐心地糾正,笑容依舊溫和,“智慧的慧。”他將芝麻糖輕輕放進秦夜的小手裏,然後站起身,對着一臉緊張的林老蔫夫婦和神色依舊帶着懷疑的孫幹事說道:“筆觸稚嫩,但結構間自有章法,非刻意模仿所能爲。這孩子……確實有些不同。符合‘天才班’初級篩選的觀察標準。”

孫幹事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着周明遠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眼神,終究咽了回去,只是撇了撇嘴,在登記簿上潦草地寫下“林石,三歲,林家坳,初篩通過(觀察)”。

【主線任務觸發:融入“天才搖籃”計劃(初級)。】 【任務目標:成功進入安遠縣第一小學“啓智班”(天才班初級),並在首次月度綜合測評中保持班級前30%排名。】 【任務時限:30天。】 【任務獎勵:基礎精神力淬煉法(入門)學習資料(精神烙印傳輸)。】 【失敗懲罰:智力屬性臨時下降20%(持續至任務完成),並可能觸發“清退”機制(暴露風險極高)。】

冰冷的系統提示隨之而至。獎勵是精神力淬煉法?這無疑是秦夜目前最渴求的、能突破《汲微術》瓶頸的關鍵!但懲罰也異常嚴厲,降智加清退,一旦觸發,在九處眼皮底下幾乎等於宣判死刑。

周明遠親自領着林老蔫夫婦和秦夜,穿過幾排同樣是平房的教室,空氣中飄蕩着粉筆灰和劣質墨水的味道,孩童們朗朗的讀書聲整齊劃一,透着一種被精心規劃過的秩序感。最終,他們停在一處相對獨立的小院前。院子不大,只有兩間教室,門窗的油漆明顯比其他地方更亮些,門口掛着一個嶄新的木牌:啓智班。

推開教室門。

一股混合着新油漆、書本油墨和某種……極其微弱、卻揮之不去的消毒水氣味撲面而來。教室不大,窗明幾淨,擺放着十幾套嶄新的、刷着淺綠色油漆的小桌椅。十幾個年齡在四到六歲不等的孩子,穿着明顯比外面孩子幹淨整齊許多的衣服,正襟危坐。講台上,站着一位同樣穿着藏青色列寧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表情嚴肅的中年女教師,李老師。

當秦夜這個穿着臃腫破舊棉襖、臉上帶着病態蒼白、眼神怯懦茫然的山裏娃出現在門口時,教室裏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好奇、審視、不屑、漠然……種種目光交織。

李老師的眉頭也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但很快被職業化的嚴肅取代。周明遠低聲和她交談了幾句。李老師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秦夜,指了指最後一排一個靠窗的空位:“林石同學,你就坐那裏。以後要遵守紀律,認真學習。”

林老蔫和林王氏千恩萬謝地將秦夜送到座位上,又塞給他一個裝着幾塊雜糧餅子和鹹菜疙瘩的破布包,才一步三回頭、滿心忐忑地被孫幹事帶走了。

秦夜抱着破布包,在滿教室或明或暗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那個靠窗的座位。他的腳步有些踉蹌(僞裝),眼神依舊空洞茫然。但就在他經過前排一個坐得筆直、穿着整潔藍色小外套、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身邊時,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

那小女孩看似專注地看着前方,但放在膝蓋上的、一只白嫩小手的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有節奏地顫動了一下!指尖周圍的空氣,產生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微弱的精神力漣漪!這漣漪並非針對秦夜,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習慣性的……能量外放?或者說……監控節點的自發響應?

秦夜的心沉了下去。這所謂的“啓智班”,果然是九處布下的初級篩查網!這些孩子裏,恐怕就混着天生的精神力敏感者,或者……本身就是九處培養的初級觀察員!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將破布包小心地塞進同樣嶄新的、散發着油漆味的課桌抽屜裏。窗外,是灰撲撲的縣城一角,遠處能看到冒着黑煙的煙囪。窗框的金屬邊緣,在昏暗光線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澤。

【日常任務發布:基礎學科認知(語文)。】 【任務目標:掌握今日教授生字(10個)並完成課堂隨寫練習。】 【任務獎勵:文字解析能力微弱提升(1%)。】 【失敗懲罰:短期語言邏輯混亂(持續至任務完成)。】

講台上,李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方方正正的大字:人、口、手、山、水……

她的聲音刻板而洪亮:“跟我讀!人——!”

“人——!”孩子們稚嫩的聲音整齊劃一地響起,如同被設定好程序的合唱。

秦夜微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張開嘴,跟着發出微弱、含糊的音節:“……人……”

孩童的皮囊下,邪魔的靈魂在無聲冷笑。

識字?學習? 這不過是另一場精心設計的囚籠遊戲。 獵物入籠。 狩獵……才剛剛開始。

他抬起小小的手,拿起桌上一根嶄新的、削好的鉛筆。指尖冰涼。筆尖落在同樣嶄新的作業本上,留下一個歪歪扭扭、卻勉強能辨認的“人”字。

窗外,縣城灰暗的天空下,一只通體漆黑、翼展不過巴掌大小、外形酷似麻雀卻有着冰冷金屬質感復眼的微型構裝體,無聲地掠過啓智班教室的上空,復眼中閃爍着微弱的紅光,將下方教室內的影像,連同每一個孩童的生命體征和精神波動譜線,實時傳輸向某個深藏地下的信息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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