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在孟豪傑頭上。他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強作鎮定地說:“李大人說笑了,這是晚輩即興之作,怎會耳熟?”
“我也覺得耳熟……”
“似是十年前,已故的蘇學士參加科舉時所作的《壯志賦》節選,只是蘇學士原句是‘願執山河三尺劍,敢教寰宇換新明’。孟公子將‘寰宇’改作‘日月’,便說是自己的即興之作,恐怕不妥吧?”
這話像驚雷般炸在席間,原本喧鬧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孟豪傑身上,有驚訝,有疑惑,有幸災樂禍。
敢在長公主的生辰宴上,用改了個字的剽竊詩作糊弄人,這簡直是嫌命長!
孟豪傑沒見過大場面,瞬間慌了神:“不…… 不可能!柳先生跟我說這是原創的……”
這話簡直是不打自招,席間立刻有人忍不住低笑出聲。
從未見過這麼蠢的人。
“原來還是抄的啊,改個字就敢當自己的……”
“虧他剛才說得那般激昂,原來都是偷來的志氣!”
長公主蒙着面紗的臉雖看不清神色,但那雙杏眼裏的溫度驟降。
她最厭棄弄虛作假之人,更何況孟豪傑竟在她的生辰宴上,用一首剽竊的詩糊弄衆人,簡直是把她的顏面踩在腳下!
她冷聲道:“孟公子好大的膽子,竟敢將前人詩作據爲己有,還在本公主面前裝模作樣!來人,把他給本公主趕出去!往後長公主府,永不許他踏入半步!”
侍衛立刻上前,孟豪傑還想掙扎辯解,卻被侍衛堵住嘴巴拖了出去。
幾位心思活絡的官員連忙起身打圓場,宴會重新熱鬧起來,
沒過多久,宴會新增了一場射箭比賽,獎品是一支西域進貢的暖玉簪。
羊脂白玉雕成的簪身,綴着幾顆細小的紅寶石,在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孟月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誰能拿到它,很可能會被這位長公主另眼相待。
果然,話音剛落,席間的世家公子們就按捺不住了。
有的捋起衣袖活動手腕,有的湊在一起討論箭術技巧,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連眼神都亮了幾分。
誰不想借着這簪子,在長公主面前露臉呢?
可等侍從將移動靶架好,搖着曲柄讓靶盤緩緩轉動起來時,席間的熱鬧卻瞬間淡了幾分。
那靶盤比尋常靶子小了一圈,紅心更是只有銅錢大小,還得隨着曲柄的轉動左右移動,連常年練箭的武將子弟都得凝神屏息。
方才討論得最熱烈的幾位,此刻都縮了縮脖子,你推我讓,遲遲沒人敢第一個上前。
一個個都心想:“這靶子也太刁鑽了,萬一射偏了,反倒在公主面前丟了臉。”
“晚晚想要嗎?” 霍臨淵湊到她耳邊,聲音帶着幾分雀躍,“我去幫你拿!”
孟月晚連忙拉住他:“別去,太出風頭不好。”
可霍臨淵已經掙脫了她的手,快步朝着賽場方向走,“我要來!”
周圍的賓客瞬間安靜下來,隨即響起細碎的議論聲:
“他來做什麼?”
“怕是連箭都拿不穩吧,待會兒指不定要鬧什麼笑話。”
“孟夫人也不攔着點,這要是在長公主面前出醜……”
霍臨淵卻像沒聽見這些議論,徑直走到賽場邊。
侍從見是他,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誰也不想讓一個傻子攪了長公主的興致,可霍臨淵畢竟是功臣,又不能直接趕人。
侍從猶豫了片刻,見長公主點頭,於是取了一把最輕的桃木弓和十支箭,遞到他手裏,低聲叮囑:“霍公子,您小心些,別傷着自己。”
霍臨淵剛接過弓箭,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箭身,周身的氣質驟然變了。
原本縈繞在他身上的懵懂溫順像被風吹散般消失不見,脊背漸漸挺直,下頜線繃得緊實,眼神也變得專注銳利,竟帶着幾分當年少年將軍的英氣。
賓客們的議論聲漸漸停了下來。
霍臨淵抬手拉弓,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左手持弓,右手勾弦,手臂穩穩抬起,目光緊緊鎖定三十步外的靶心。
“咻 ——”
箭矢離弦,帶着破空的銳響,徑直飛向靶心,“篤” 的一聲,穩穩插在正中央的紅心處!
全場譁然,剛才嘲笑的人都愣住了。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霍臨淵又拿起第二支箭 。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精準,第二支箭再次命中靶心!第三支、第四支…… 直到第十支箭射完,箭箭都落在紅心處,沒有一支偏差!
賽場周圍徹底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有人誇贊:“不愧是曾經的少年將軍!這箭術,半點沒退步!
長公主也看得呆住了,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攥緊了帕子。
她下意識坐直了身子,目光緊緊盯着霍臨淵的動作,看着他快步走向侍從,伸手接過那支暖玉簪。
簪身的光澤在他掌心流轉,長公主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這簪子是她特意挑選的獎品,霍臨淵贏了比賽,會不會…… 會不會像其他公子一樣,把簪子獻給她?
哪怕知道他神智不清,可剛才那瞬間的英氣,還是讓她存了幾分不該有的期待。
她甚至已經想好,若是霍臨淵真的把簪子送來,她該擺出怎樣的姿態,是故作矜持,還是直接拒絕,以挽回當年的顏面?
可下一秒,霍臨淵的話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她所有的期待。
只見他像護住寶貝似的攥着玉簪,仰頭確認,語氣裏滿是歡喜:“這是我的了,能給晚晚了對不對?”
她臉上的期待瞬間僵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臉色難看地揮了揮手,語氣帶着幾分不耐煩:“拿走拿走。”
她現在看見霍臨淵,就想起當年被拒婚的羞辱,再加上剛才那番落空的期待,心裏更是憋悶得厲害。
霍臨淵沒聽出她語氣裏的不悅,立刻攥着玉簪,轉身朝着孟月晚跑去。
霍臨淵立刻拿着玉簪,轉身朝着孟月晚跑去。
“晚晚!我拿到獎品啦!” 霍臨淵跑到孟月晚面前,腳步輕快得像個孩子,剛才那股英氣瞬間褪去,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衆人看着他這副樣子,紛紛露出可惜的神色。
“可惜了這般好身手,若是神智清明,定是……”
旁邊的人也附和着點頭,眼裏滿是惋惜。
霍臨淵舉起玉簪,眼底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地看着孟月晚,“給你,你戴上肯定好看。”
不等孟月晚說話,他就笨拙卻真地把玉簪往她發髻上插。
孟月晚抬手扶住玉簪,輕聲說:“謝謝阿淵。”
接下來是歌舞表演,舞姬們身着薄紗舞衣,隨着絲竹聲翩翩起舞,席間的氣氛再次熱鬧起來。
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唱喏聲,劃破了殿內的熱鬧:“陛下駕到 ——”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賓客們紛紛起身,整理衣袍,準備迎接皇帝。
長公主也連忙起身,走到殿門口等候。
孟月晚拉着霍臨淵的手,跟着衆人一起起身,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
她記得前世的這場宴會,皇帝並未出現,今日爲何突然駕臨。
未等孟月晚細想,明黃色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
皇帝身着繡着五爪金龍的龍袍,腰間系着白玉帶,墨發用赤金冠束起,周身自帶九五之尊的威嚴,在一衆侍衛婢女的簇擁下緩步走進宴會廳。
他目光淡淡掃過全場,最後落在霍臨淵身上,聲音洪亮卻不失溫和:“朕剛進府就聽說,今日霍大公子在射箭比賽中拔得頭籌,箭箭命中靶心?”
霍臨淵一聽皇帝誇自己,立刻挺直了腰板,舉起手裏的暖玉簪,像獻寶似的炫耀:“是!我贏了簪子,給晚晚的!”
那副孩童般的得意模樣,倒讓緊繃的氣氛鬆了幾分。
皇帝在主位上坐下,目光轉而落在孟月晚身上:“你就是孟月晚吧?霍將軍的夫人。”
“臣婦孟月晚,見過陛下。” 孟月晚連忙起身行禮,姿態恭敬,聲音平穩無波。
皇帝端起內侍奉上的茶,指尖輕輕摩挲着杯沿,語氣看似隨意,眼底卻帶着審視的意味,“看霍將軍日的模樣,身子恢復得倒不錯,想來你平日裏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這話看似誇贊,實則探着她的底。
孟月晚心中一緊,面上卻依舊恭順,俯身行了一禮:“陛下謬贊了。臨淵只是身手稍許恢復,神智依舊不清,平日裏還是孩童心性。他能有今日的好轉,全靠陛下您御賜的藥物滋養,臣婦不過是在旁略加照料罷了,不敢居功。”
皇帝不可置否:“朕聽說你通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