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亡命廠區
嗡——！！！
那非人的、撕裂靈魂的精神尖嘯，如同無形的海嘯，持續沖擊着林浩的感官。他感覺自己的頭顱仿佛被塞進了一口被瘋狂敲擊的巨鍾之內，每一根神經都在劇烈震顫、哀嚎，幾乎要寸寸斷裂！
他死死抱住頭，指甲幾乎摳進頭皮，踉蹌着從管道出口翻滾出來，重重摔在冰冷潮溼的泥地上。胃裏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亂冒，視野邊緣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後燃燒的火種，在即將被撲滅的邊緣爆發出微弱卻執拗的光芒。他咬破舌尖，劇烈的刺痛和腥甜味強行刺激着幾乎崩潰的神經，手腳並用，掙扎着從地上爬起，甚至來不及看清方向，就朝着廠區深處、那片如同鋼鐵叢林般的廢棄設備和原料桶堆場亡命奔去！
身後，管道入口處傳來的警察的驚呼和混亂聲，以及那令人膽寒的精神嗡鳴，如同催命的符咒，緊緊追攝着他的腳步。
更多的警笛聲正從廠區外圍各個方向尖嘯着合圍而來！引擎的咆哮和輪胎碾過碎石的刺耳聲響越來越近，交織成一張正在迅速收攏的天羅地網！
必須躲起來！必須立刻躲起來！
林浩的目光瘋狂掃視着前方如同迷宮般的巨大金屬廢墟。生鏽的反應塔、斷裂的輸送管道、堆積如山的廢棄集裝箱、還有那些印着危險化學品標識、但早已鏽蝕不堪的巨大罐體和圓桶……這一切構成了無數可供藏身的陰影和縫隙，但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他像一頭被獵犬追逐的幼鹿，憑借着本能，一頭扎進這片鋼鐵墳場的深處。
他鑽進一個半傾覆的巨大鐵罐下方狹窄的空隙，冰冷的鐵鏽蹭着他的後背，發出簌簌的聲響。他蜷縮起來，屏住呼吸，心髒狂跳得幾乎要震碎胸骨。
刺耳的警笛聲和車輛急刹的噪音在不遠處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擴音器的命令聲、犬吠聲（他們帶了警犬！）迅速逼近，如同梳子般梳理着這片廢墟。
“……目標進入B7原料區！封鎖所有出口！”
“一隊從左翼包抄！二隊右翼！注意交叉火力！”
“搜索犬跟上！他跑不遠！”
強光手電的光柱如同冰冷的刀鋒，在他藏身的鐵罐周圍不斷掃過，最近的一次，幾乎照亮了他腳邊的一灘油污。
林浩死死捂住嘴，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角滑落，混合着之前的污泥，滴入眼中，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他卻不敢抬手去擦。
懷裏的那枚紐扣，冰冷而沉默，仿佛剛才那場恐怖的精神風暴與它毫無關系。
時間在極度緊張的寂靜中緩慢爬行。
外面的搜索聲似乎稍微遠去了一些，但並未停止。他們顯然不打算放棄，正在一寸寸地仔細排查。
不能一直躲在這裏！這裏遲早會被發現！
林浩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頭，觀察着外面的情況。搜索人員的注意力似乎主要集中在地面的平層和較大的掩體。他們的燈光很少掃向高處。
他的目光投向旁邊一座鏽跡斑斑、高達數十米的廢棄蒸餾塔。塔身外部有供檢修使用的、同樣鏽蝕嚴重的鋼鐵爬梯，一路蜿蜒向上，消失在黑暗的夜空裏。
上面！只有上面！
一個瘋狂的想法竄入腦海。高處視野開闊，或許能看清他們的包圍圈漏洞，甚至……能找到另一條離開這片廠區的路徑？
賭了！
趁着又一波搜索人員從附近走過的間隙，林浩如同幽靈般從鐵罐下鑽出，貓着腰，利用各種陰影的掩護，快速移動到蒸餾塔的基座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着鐵鏽和化工殘渣氣味的空氣，看了一眼那高聳入雲、在夜風中仿佛隨時會呻吟倒塌的龐然大物，咬了咬牙，伸手抓住了那冰冷粗糙、布滿鏽屑的爬梯。
爬！
他手腳並用，開始向上攀爬。鏽蝕的梯級在他的體重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隨時都會斷裂。冰冷的金屬透過溼透的衣服，貪婪地吸取着他體內本就所剩無幾的熱量。手指很快被粗糙的鐵鏽磨破，滲出血絲，鑽心地疼。但他不敢停下，只是拼命地向上、再向上！
風聲在耳邊逐漸變大，如同鬼魅的嗚咽。下方的搜索聲和燈光變得越來越遙遠和模糊。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座搖搖欲墜的高塔，和正在徒勞攀登的自己。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肺部如同火燒般疼痛，他才終於爬到了塔頂的一個檢修平台。
平台不大，周圍只有一圈低矮的、同樣鏽蝕嚴重的護欄。他癱倒在冰冷的金屬平台上，張大嘴巴，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喘息，冰冷的空氣割得喉嚨生疼。
稍稍緩過氣，他掙扎着爬到平台邊緣，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整個廢棄廠區的輪廓在灰暗的夜色和遠處城市映照的微弱光暈下，如同一個巨大而猙獰的黑色剪影。
而此刻，這個剪影正在被無數移動的、細小的紅藍色光點所包圍、滲透。警車如同發光的甲蟲，堵塞了各個出口和主要通道。手電光柱在廢墟間交錯掃射，如同織成了一張光之羅網。
包圍圈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密！幾乎水泄不通！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沒上來。
就在他心神激蕩之際——
嗡……
懷裏的那枚紐扣，突然又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非常微弱，不同於之前那狂暴的精神風暴或灼熱的警告，更像是一次……無意識的抽搐？或者……某種極其微弱的……共鳴？
林浩猛地一驚，下意識地捂住口袋，警惕地環顧四周。
什麼也沒有發生。
平台之上，只有呼嘯而過的冷風。
難道只是錯覺？還是……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平台對面，塔體另一側的外壁——
那裏，似乎固定着一個鏽蝕嚴重的、長方形的金屬鐵櫃，像是某種老舊的電氣控制箱或者信號中轉設備？櫃門虛掩着，在風中輕微晃動，發出規律的、細微的……嗒……嗒……的碰撞聲。
剛才那一下微弱的震動，是在回應這個聲音？
鬼使神差地，林浩拖着疲憊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個鐵櫃前。
櫃門沒有上鎖，他輕輕一拉，鏽蝕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呻吟，櫃門完全打開。
裏面沒有復雜的電路，也沒有設備。
只有厚厚的、積滿的灰塵。
以及……藏在灰塵之下的一—台老舊的、軍綠色的、包裹着厚重橡膠的……軍用望遠鏡？
望遠鏡的鏡筒上同樣蒙着厚厚一層灰，但看起來結構完好，甚至還能看到上面模糊的編號刻印。
誰會把一台望遠鏡藏在這種地方？！一個廢棄化工廠的百米高塔之上？！
林浩的心髒莫名地加速跳動起來。他伸出手，拂去望遠鏡目鏡上的灰塵，猶豫了一下，將它拿了起來。
沉甸甸的，帶着冰冷的金屬觸感。
他下意識地將眼睛湊近目鏡，朝着下方那片正在被嚴密搜索的廠區望去——
望遠鏡的功能出乎意料地完好，甚至帶有極強的夜視和微光放大功能！
透過鏡片，下方的一切瞬間被拉近，變得清晰無比！
他可以看到搜索人員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看到警犬吐着舌頭喘氣的細微動作，看到車輛輪胎碾過的泥濘痕跡……
他的鏡頭無意識地掃過廠區邊緣，那片靠近圍牆的、堆放着無數廢棄化工原料桶的區域——
突然！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呼吸驟然停止！
在望遠鏡超高倍率的放大和夜視功能下，他清晰地看到——
就在那片區域，幾個穿着完全不同制服（不是警察，也不是常見的廠區保安服）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極其高效地穿梭在巨大的原料桶之間！
他們的動作迅捷、精準、沉默，帶着一種經過嚴格訓練的、非人的協調性，完美地避開了所有警方搜索隊伍的視線和燈光，正朝着廠區最深處、也是他現在所在的這片核心區域，快速滲透合圍！
而在更遠處，廠區圍牆的一個隱蔽缺口處，一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廂式貨車靜靜地停在那裏，車門打開，更像是一個指揮節點或接應點！
這些人是誰？！他們什麼時候進來的？！警察知道他們的存在嗎？！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林浩的脊背！
就在他試圖看清那些神秘滲透者的細節時，望遠鏡的鏡頭，無意中掃過了那輛黑色廂式貨車的前擋風玻璃——
雖然距離極遠，光線昏暗，但在望遠鏡強大的功能下，他依稀看到……
駕駛座上，似乎坐着一個身影。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戴着金絲眼鏡的、側臉輪廓無比熟悉的——
王勁鬆醫生？！
他果然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他帶着另一批完全不同的人馬！他們甚至可能……和警方不是一路的？！他們是來……滅口的？還是來……回收“失敗實驗體”和“備用零件”的？！
巨大的驚恐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林浩的心髒！
而就在這時——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就在耳邊的機括聲響，猛地從他手中的望遠鏡鏡身上傳來！
林浩嚇了一跳，差點將望遠鏡脫手扔出去！
他慌忙檢查鏡身，發現就在剛才，就在他因爲看到王醫生而震驚失神的瞬間，他握鏡的手指，無意中壓下了鏡筒上一個極其隱蔽的、幾乎與橡膠包裹融爲一體的——微型快門按鈕？！
這不是一台普通的望遠鏡！這是一台……經過僞裝的、帶有拍攝功能的……偵查設備？！
是誰放在這裏的？！爲了監視什麼？！
就在他因爲這意外發現而心神震動之際——
咻——！！！
一聲尖銳到極致、幾乎要撕裂耳膜的破空之聲，毫無征兆地從極高遠的夜空中驟然襲來！
聲音的來源……是上方？！
林浩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他猛地抬起頭——
只見一道細長的、拖着微弱尾焰的、仿佛微型導彈般的黑影，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天而降！目標精準無比地……直指他所在的這個塔頂檢修平台！！！
它不是來自地面的警察！也不是來自王勁鬆那夥人！
它是從天上來的？！
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
那道黑影已然迫近！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瞬間將他徹底籠罩！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轟然響起！巨大的火球和沖擊波瞬間吞噬了整個塔頂檢修平台！
灼熱的氣浪和碎裂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瘋狂噴射！
高高的蒸餾塔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扭曲的呻吟，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攔腰折斷！
林浩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中，徹底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