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面有一片超級大的草坪,草坪上有很多小孩子,他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的,歡快地嬉笑玩耍着,你追我趕的。
還有很多年輕的小情侶,他們或手牽着手悠然漫步,或相依而坐小聲說話,畫面美好得不得了。
杜小昭跟史雪容坐靠在草坪的長椅上,閉着眼享受此刻晚風的清涼,只覺得愜意無比。
“聽你爸說你中考完才出來的,你學習那麼好,考得肯定不錯吧?”史雪容有些羨慕地問。
“嗯,考了,感覺還行。”
杜小昭回答,爲了迎接中考,杜小昭做了很多準備,備考期間,她把各科的重點內容都反復記背梳理。還做了大量練習題,專項訓練題和各種模擬試卷。考完整體感覺還挺好的,大部分題目都契合上了。
“那你應該會去縣城一中吧?”
史雪容輕聲地再次發問,話語中隱隱透露着對這所學校的好奇和探究。
要知道,一中在她們老家縣城衆多的高中裏,可是最好的一所學校,不管是教育資源還是師資力量都是頂尖的。在老家,幾乎每個初中生的內心深處都懷揣過對這所學校的熾熱向往。在她們那裏,要是誰家孩子考上一中,那必然是整個家族的榮耀。
“不確定,誰知道呢。”杜小昭聳聳肩膀說。
白天削土豆坐太久了,現在坐在這長椅上,杜小昭覺得腰有點疼,幹脆枕着雙手躺在草坪上,翹起了二郎腿。
杜小昭自小學習成績就不錯,小升初原本也是分在重點班的,本着“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心態,自己要求調去了普通班。初二開始爲了能上三樓重點班旁聽,更是鉚足了勁的學。對於縣城一中,她有自信能考上。
她唯一不確定的是,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走進學校。從她中考結束到現在,不管是杜關明還是戴春瑩,都從來沒有問過她一句“考得怎麼樣?”。她其實是有些失落的,卻只能將這份情緒獨自咽下。
“你呢,後悔過嗎,當初那麼決然地跳下去?”杜小昭問。
當初史雪容那決然的一跳可是震驚了所有人。
有人說她因爲受了刺激瘋了;有人說她雖然沒有死但是殘了;還有人說她傷得太重沒治好死了,大家對她的跳樓的事議論紛紛。
雖然學校對學生做了告誡,也明確表示史雪容沒瘋沒殘,活得好好的。但是大家都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史雪容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坐在長椅上,她微微仰起頭,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像是在追憶往事。
過了很久很久,才顫抖着嘴唇艱難地說: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傻,用這種自毀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纖細的身體在寬敞的長椅中顯得特別的單薄無助。
杜小昭沒有說謊,她確實是真的覺得的。
“杜小昭,”
良久,史雪容突然很嚴肅地喊了一聲杜小昭的名字。
“心裏有好多秘密呀,我們來交換好不好?”
她的聲音裏滿是脆弱和誠懇,卻又帶着些許忐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杜小昭。
杜小昭輕輕低下頭,躲開史雪容熱切的目光,眼裏有一絲慌亂和猶豫閃過。她覺得史雪容的提議有些唐突,她覺得她跟她那點微薄的情誼還沒有深厚到可以毫無顧慮地分享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杜小昭半天沒出聲,心裏思索該怎麼打破這有些尷尬的局面。
史雪容看出了杜小昭的不情願,苦笑着搖了搖頭。
大概是這些秘密長期壓在胸口太沉太重,史雪容有種迫不及待想要宣泄出來的沖動。
“呵呵,你們都以爲我當初是因爲作弊的事跳下去吧!”史雪容自嘲地笑了笑。
“難道不是嗎?我們親眼看着你在跟班主任爭執後跳下去的呀?”
杜小昭看着史雪容,眼裏閃過大大的疑惑。
當時的事,杜小昭雖然覺得老師的做法極其錯誤和不可取,但是史雪容的行爲也未免太沖動了些,生命本是無價的,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實在是不應該。
“說起來,當時的事老師也是受了牽連了。”
史雪容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她含着淚望着遠方,眼神仿佛穿過了眼前的一切,回到了遙遠又深刻的記憶深處。那些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翻涌,將她挾裹其中。
她緊緊地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起來,仿佛這樣能在回憶的風浪裏找到些安全感,可那些壓抑已久的情緒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只能小聲地哭了起來。
她一邊抹着不斷涌出的眼淚,一邊哽咽着說起了心底的秘密。
史雪容原本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都在省城裏一個規模不小的卷煙廠上班,爸爸史老五是普通工人,媽媽張麗珍是裏面的質檢員,兩人工作時間規律,收入也還可以。更難得的是,在那個婚姻狀況普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兩人是自由戀愛。
兩人談了三年才回史老五老家領的證,因爲廠裏忙,兩人匆匆忙忙領了證就回去上班了,也沒有辦酒席。
六歲之前的史雪容生活在蜜罐般的世界裏,每天都在父母溫柔地呼喚聲中醒來,吃着熱氣騰騰滿含愛意的早餐。
然後跟着爸爸媽媽去到他們工作的廠子裏,大人忙碌的時候,她就在廠子後面的花圃裏跟其他工人的孩子一起奔跑嬉戲,逗逗小狗抓抓蝴蝶,玩累了就去媽媽工位的椅子上睡覺。
那時候的史雪容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擁有着純粹又簡單的幸福。
直到六歲那年,大環境變了,卷煙廠訂單越來越少,效益越來越差,最後倒閉了。大城市生活成本高,兩口子沒了工作又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事做,沒辦法只能帶着史雪容回了史老五的農村老家。
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史雪容的爺爺奶奶因爲之前跟張麗珍接觸不多,摸不準她的脾氣,不敢太過分,裝得慈眉善目的樣子。
可時間久了就裝不下去了,老兩口子發現這兒媳婦是個好拿捏的,開始各種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