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LED顯示屏上，一片漆黑。
整個新聞發布會現場，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塊屏幕，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們預感到，一場足以顛覆江城商界的驚天風暴，即將在下一秒，拉開序幕。
沈俊宇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死死地瞪着台下那個神情淡漠的顧清晏，一種前所未有的、極致的不安和恐懼，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U盤！
她手裏怎麼會有U盤？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種最壞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不……不可能！李衛國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她不可能有證據！絕不可能！
就在他瘋狂地進行自我安慰時，屏幕，亮了。
沒有畫面，只有一片漆黑的背景。緊接着，一段經過特殊處理、去除了雜音的音頻，通過現場頂級的音響設備，清晰無比地響徹在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第一個響起的聲音，屬於沈俊宇，帶着一絲不耐煩和狠戾：“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那個老東西，什麼時候能斷氣？”
第二個聲音，蒼老而貪婪，正是早已人間蒸發的李衛國：“沈少爺放心，我用的藥是市面上最先進的，神仙也查不出來。顧正雄他撐不過這個星期了。不過……我們之前說好的價錢……”
沈俊宇：“少不了你的！事成之後，五千萬，一分都不會少！我還會安排你全家移民，保證你下半輩子高枕無憂。但是，你給我記住了，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半個字，不光是你，你老婆孩子，我讓他們全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李衛國：“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轟！”
短短幾句對話，如同一顆原子彈，在所有人的腦海中轟然引爆！
現場所有的記者，都陷入了長達數秒的、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譁然！
“天哪！這是……這是謀殺！”
“沈俊宇……他竟然謀殺了自己的嶽父？！”
“快！快錄下來！這是本世紀最大的醜聞！”
閃光燈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着，幾乎要將整個會場照成白晝！記者們像是瘋了一樣，將鏡頭死死地對準了主席台上那個早已面無人色、搖搖欲墜的身影！
沈俊宇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錄音……
真的是李衛國的錄音！
那個該死的老東西！他竟然敢……他竟然敢錄音！
一股極致的恐懼和絕望，瞬間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他完了！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僞造的！是合成的！”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歇斯底裏地對着麥克風嘶吼起來，“是顧清晏！是這個毒婦爲了侵吞家產，僞造錄音來陷害我！大家不要相信她！”
然而，他的辯解，在此刻聽來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錄音還在繼續播放。
一段段，一句句，清晰地記錄了他和李衛國是如何密謀下毒、如何商議價錢、如何在顧正雄病危時拔掉氧氣管、又如何在事後僞造醫療記錄的全過程！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所有人的耳朵裏，也烙在了沈俊宇那張早已扭曲的臉上。
主席台下，顧清晏靜靜地站着，神情冷漠地看着台上那個徹底崩潰、狀若瘋魔的男人。她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復仇的快意，只有一片化不開的、冰冷的悲哀。
父親，您看到了嗎？
殺害您的凶手，女兒親手將他送上了審判台。
就在這時，發布會現場的大門再一次被猛地推開。這一次，沖進來的是數十名荷槍實彈的特警！爲首的，正是市警局的李局長。他臉色鐵青，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主席台上的沈俊宇。
“沈俊宇！”李局長的聲音洪亮如鍾，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現在，我正式以‘故意殺人罪’的罪名逮捕你！你所有的犯罪證據，我們已經全部掌握！帶走！”
兩名特警快步上前，根本不給沈俊宇任何反抗的機會，直接用手銬將他死死地拷住！
“不！放開我！你們不能抓我！我爸是沈鴻博！你們知道得罪我們沈家的下場嗎？！”沈俊宇瘋狂地掙扎着，叫囂着，像一條被按在砧板上的瘋狗。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特警冰冷無情的押解。
當他被押下主席台，經過顧清晏身邊時，他猛地停住了腳步，一雙因爲恐懼和怨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顧清晏……”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地獄裏的惡鬼，“你以爲你贏了嗎？我告訴你，你鬥不過我們沈家的！我爸……我爸他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你等着！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顧清晏看着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表情。那是一抹極淡、極冷的笑容，帶着無盡的憐憫。
“做鬼？”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沈俊宇，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像你這種人，只配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任由特警將他拖出了這個早已淪爲修羅場的發布會。
隨着主犯被帶走，現場的混亂達到了頂點。記者們將顧清晏團團圍住，無數個問題如同潮水般向她涌來。
“顧董，請問您是什麼時候拿到這份錄音的？”
“沈俊宇謀殺您父親，您之前是否知情？”
“接下來，您會對沈氏集團采取什麼行動？”
顧清晏沒有回答任何問題。她只是在王律師和保鏢的護衛下，沉默地穿過人群，一步步地，走出了這個讓她親手掀起腥風血雨的地方。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顧清晏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
胸中那塊壓抑了兩世的巨石，終於，被搬開了一角。
沈俊宇，完了。劉婉晴，也完了。接下來，就是沈鴻博，和整個沈家。
她坐進車裏，正準備讓司機開車，車窗卻被人輕輕地敲響了。
顧清晏轉過頭，看到了一張讓她意想不到的臉。
顧薇薇。
她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連衣裙，素面朝天，頭發隨意地扎在腦後，看起來憔悴而又柔弱。她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眼睛裏，此刻蓄滿了淚水，正隔着車窗，用一種極其悲痛和愧疚的眼神，望着顧清晏。
“姐姐……”
顧薇薇的聲音帶着濃重的哭腔，隔着玻璃，聽不真切。
顧清晏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
這條毒蛇，終於按捺不住，要出洞了。
她按下車窗，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有事？”
“姐姐！”車窗降下的瞬間，顧薇薇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她“噗通”一聲，竟然當着所有媒體的面，直直地跪在了顧清晏的車前！
“姐姐！對不起！都是我們的錯！是我和媽媽鬼迷心竅，才會被沈俊宇那個畜生利用！我們都不知道……我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是殺害伯父的凶手啊！”
她的哭喊聲淒厲而絕望，瞬間吸引了所有剛剛從發布會裏出來的記者的注意。閃光燈再次亮起，對準了這戲劇性的一幕。
顧薇薇一邊哭，一邊膝行着向前，試圖去拉顧清晏的手。
“姐姐，媽媽已經被抓了，現在連俊宇哥也……我們顧家，不能再散了啊！求求你，看在我們是親姐妹的份上，你原諒我好不好？只要你能原諒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是給你當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
她哭得肝腸寸斷，額頭一下一下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很快就滲出了血絲。那副楚楚可憐、悔不當初的模樣，足以讓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都爲之動容。
顧清晏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堪比影後級別的精湛演技。
前世，她就是被這副僞善的面孔，騙得團團轉，最終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一世，她還想故技重施？
然而，就在顧清晏準備開口，徹底撕碎她虛僞的面具時，她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來自傅瑾硯的加密短信。
上面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留下她。”
顧清晏的瞳孔微微一縮。
留下她？傅瑾硯是什麼意思？
難道……
一個大膽而又危險的念頭，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
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顧清晏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個哭得幾乎要暈厥過去的顧薇薇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幽深而復雜的光。
她緩緩地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她彎下腰，親手將跪在地上的顧薇薇，扶了起來。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動作輕柔地，爲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額頭的血跡。
“傻妹妹，”顧清晏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嘆息和無奈，仿佛真的被她的真誠所打動，“快起來吧。地上涼。”
“姐姐……”顧薇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她，“你……你原諒我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顧清晏的聲音溫柔得像春風拂過湖面，“我們畢竟是姐妹。走，跟我回家。”
她拉着顧薇薇的手，在無數閃光燈的照耀下，將她帶上了自己的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
車內的氣氛，卻瞬間降至冰點。
顧薇薇低着頭，看似在委屈地抽泣，眼底卻劃過一抹計劃得逞的、惡毒的精光。
而顧清晏，則靠在座椅上，目光平靜地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沒有人知道，此刻在她平靜的外表下，正翻涌着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知道，從她決定留下顧薇薇的那一刻起，一場更危險、更致命的暗戰，已經悄然拉開了帷幕。
車輛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等紅燈。
就在這時，顧清晏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旁邊車道上的一輛黑色轎車。車窗半降，露出了後座上一張蒼白而陰鬱的側臉。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穿着一身與這個季節格格不入的黑色風衣，氣質陰冷，眼神空洞，仿佛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但當他的目光與顧清晏的目光在後視鏡中交匯的刹那，顧清晏的心，卻毫無征兆地，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空洞，死寂，沒有任何情緒，卻又仿佛藏着一片無邊無際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僅僅是對視了一眼，顧清晏就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天靈蓋！
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緩緩地轉過頭，那雙死寂的眼眸，精準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然後，他對着她，緩緩地，勾起了一個詭異的、毫無笑意的微笑。
綠燈亮起，兩輛車交錯而過。
顧清晏卻久久無法回神。她敢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可爲什麼，他看自己的眼神，卻像是……認識了很久，很久的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