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翌日，濟世堂剛開門不久，一輛熟悉的華貴馬車便在門口停下。
蓮心眼尖，看清從車上下來的人影，臉色微變，快步走到整理藥材的慕清歌身邊，低聲提醒：“小姐，是柳氏和慕婉柔來了。”
慕清歌頭也不抬，指尖捻起一株曬幹的龍膽草，輕嗅其香，唇角浮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冷笑。
該來的，終究會來。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請她們進來。”她淡淡吩咐，將草藥放回藥櫃，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身從容落座於問診桌案後。
柳氏扶着“嬌弱”的慕婉柔，在一衆病人好奇的注視下款步走入。
柳氏今日刻意打扮得雍容華貴，一身絳紫錦緞長裙，金釵步搖輕晃，儼然一副當家主母派頭。而慕婉柔則穿着素雅月白裙裝，襯得小臉愈發蒼白可憐，楚楚動人。
一進門，柳氏的目光便牢牢鎖定了主位上的慕清歌。看清那張與記憶中越發相似、卻更添清冷絕豔的面容時，她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嫉恨。
但她迅速掩去情緒，換上慈和笑容。
“清歌，你這孩子，回京開了這麼大一家醫館，怎麼也不跟家裏說一聲？若不是柔兒身子不適，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語氣帶着幾分嗔怪，仿佛在數落不懂事的親生女兒。
慕婉柔掙開柳氏的手，上前幾步，眼中漾滿親熱與愧疚，柔聲細語道：“姐姐，那日凌雲寺一別，妹妹心中一直掛念着你。沒想到你竟是名滿京城的‘鬼醫’，妹妹真是又驚又喜。”
她刻意提起凌雲寺，看似拉近關系，實則暗含試探。
周圍病人聞言，紛紛露出驚色。
“這位慕大小姐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鬼醫？”
“原來是相府千金，難怪氣度不凡！”
議論聲中，慕清歌卻眼皮都未抬，只端起茶杯輕吹浮沫，語氣平淡如閒談天氣：“既然是來看病的，就該去後面排隊，這是濟世堂的規矩。”
一句話，將母女二人精心營造的“親人相認”氛圍擊得粉碎。
柳氏笑容僵住，慕婉柔臉色一白，咬唇垂首，更顯委屈。
“姐姐......”她不甘心地湊近幾分，壓低聲音，僅容二人聽聞，“那日凌雲寺拿了你的玉佩，實在是情況緊急，爲了救人才不得已爲之。妹妹知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緊盯着慕清歌的表情，不信對方真能如此平靜。
慕清歌終於抬眸。
那雙清冷的眼如利劍直刺人心，淡淡落在慕婉柔臉上。
“救人？”她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前堂，“冒用我的身份去接近戰王殿下，也算救人？慕婉柔，你這救人的法子，倒真是別致。”
她不再迂回，當衆捅破那層窗戶紙！
滿堂譁然！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於慕婉柔身上，探究與懷疑交織。
冒用身份？接近戰王？這信息量讓衆人屏息。
慕婉柔臉上血色盡褪，她萬萬沒想到慕清歌竟會如此直接、不留情面！
這完全偏離了她的預想——按她的劇本，慕清歌該爲名聲否認，或私下理論才對......
“姐姐，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身子搖晃，眼眶倏紅，經典的柔弱姿態再度上演。她泫然欲泣地望向四周，聲音發顫：“大家別聽姐姐胡說，我沒有，真的沒有......”
可這一次，她的表演卻顯得蒼白可笑。
因慕清歌臉上未見波瀾，唯有毫不掩飾的嘲諷。
“故技重施？”慕清歌慢悠悠呷了口茶，淡淡道，“慕婉柔，你是否覺得，只要你一搖晃、一落淚，天下人都該圍着你轉，信你是無辜受害者？”
她目光掃過對方煞白的臉，一字一句清晰道：“可惜，在我這兒，你這套不管用了。”
慕婉柔晃得更厲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厥。
一直沉默的柳氏終於按捺不住。
她箭步上前扶住女兒，轉頭對慕清歌厲聲呵斥：“慕清歌！你夠了！”
臉上慈愛盡褪，只剩被觸逆鱗的憤怒與刻薄。
“柔兒是你妹妹！她身子弱，你一回來就咄咄逼人，存心要她難堪嗎？還有沒有做姐姐的樣子？”
聲色俱厲，將護女心切的母親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一些不明真相的病人開始竊竊私語，看向慕清歌的眼神添了不贊同。
“縱有誤會，也不該當衆撕破臉，畢竟是姐妹。”
“瞧妹妹都快站不住了，實在可憐。”
慕清歌冷眼旁觀，只覺諷刺。
“妹妹？”她如聽笑話，“柳夫人，你哪只眼見我欺負她？是她主動上門，先試探凌雲寺之事，又爲冒名頂替狡辯。我不過陳述事實，怎就成了咄咄逼人？”
“你！”柳氏氣結，臉色漲紅。
她發現眼前的慕清歌早已非當年任她拿捏的孤女，這張嘴比刀還利！
理虧之下，柳氏立刻祭出殺手鐗——道德綁架。
她深吸一口氣，換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聲音帶泣：“清歌，我知你心裏有怨。當年你母親去世，是我將你從鄉下接回，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這十年，我自問未虧待你分毫，吃穿用度哪樣不是與柔兒相同？”
“縱無生恩，也有養恩！你何至於爲這點小事，非要同妹妹計較，鬧得如此難堪，讓慕家顏面何存？”
聲調一句高過一句，委屈萬分，仿佛慕清歌做了天理難容之事。
“十年養育之恩”六字，如山壓下。
周圍議論聲愈大，風向驟轉。
“原是繼母養大，確不該太過計較。”
“養恩大過天，爲小事傷和氣，太不懂事。”
蓮心氣得臉色發白，欲上前理論：“夫人胡說！小姐當年在府中過的是什麼日子，你......”
“蓮心。”慕清歌淡淡打斷。
她起身一步步走到柳氏面前，平靜注視那張虛僞的慈母假面。
“柳夫人，”聲音輕卻冰冷刺骨，“你說得對，養育之恩，大於天。”
柳氏與慕婉柔眼中同時閃過得意。
她們就知道，只要搬出此招，慕清歌必會妥協！
然而下一句話，卻讓她們笑容僵住。
“所以，爲報你這‘養育之恩’，”慕清歌唇角緩緩勾起冰冷弧度，目光銳利如刀，“我才更不能讓你和你的好女兒，在這條歪路上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