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寒的額頭抵在宋未晞肩上,突然,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頸間。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無聲的淚水浸溼了她的衣領。
宋未晞微微一怔,隨即收緊了環抱的手臂。她能感覺到懷裏的人極力壓抑的顫抖,像是要把這些年積攢的委屈、痛苦全都發泄出來,卻又不敢發出聲音。
"哭出來吧,"她輕聲說,手掌溫柔地拍着他的後背,"這裏沒人看見。"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某個閘門。靳司寒的呼吸驟然破碎,壓抑多年的情緒決堤而出。他的淚水滾燙,手指死死攥住宋未晞的衣角。
走廊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宋未晞靜靜地站着,任由他發泄。她的肩膀很快溼了一片,卻始終沒有動,只是偶爾輕聲說一句"我在"。
不知過了多久,靳司寒的抽泣漸漸平息。他抬起頭,眼眶通紅,卻第一次覺得胸口那股常年壓着的巨石輕了幾分。
"...謝謝。"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宋未晞用拇指擦去他臉上的淚痕,笑了笑:"走吧,我帶你回家。"
不是回靳家老宅,而是回他們的家。這個認知讓靳司寒心頭一顫。他望着眼前這個爲他擦淚的女孩,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場始於利益的婚姻,正在變成他生命中最真實的救贖。
——
回程的車上,宋未晞沒有鬆開懷抱。她讓靳司寒靠在自己肩頭,一只手穩穩地環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輕輕握着他冰涼的手指。
車窗外的霓虹燈明明滅滅地照進來,在靳司寒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呼吸已經平穩許多,但身體仍時不時地輕顫一下。
"難受就掐我。"宋未晞突然說,把手臂往他手邊送了送,"我皮厚。"
靳司寒搖了搖頭,卻下意識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混合着方才家宴上沾染的一點油煙味,莫名讓人安心。
安迪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識相地升起隔板。車廂裏頓時變成一個私密的小世界。
"爲什麼..."靳司寒的聲音悶悶的,"對我這麼好?"
宋未晞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思考了一會兒:"可能因爲..."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看你第一眼就覺得,這個人好像從來沒被人好好愛過。"
靳司寒的身體僵了一瞬,隨即更緊地往她懷裏靠了靠。
靳司寒的聲音悶在宋未晞肩頭,帶着些許鼻音:"對不起...之前不是..."
宋未晞輕輕"嗯?"了一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着他微亂的發絲。
"不是故意...對你冷淡。"他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用盡了勇氣才擠出這句話,"我只是..."
"只是害怕。"宋未晞接過話頭,"怕我對你好是另有所圖,怕我會像其他人一樣離開,對吧?"
靳司寒身體一僵,隨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宋未晞突然笑了,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身體傳來:"靳司寒,你知不知道你特別像只流浪貓?"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給點吃的就躲,摸一下就跑,非得等人堅持不懈地哄好久,才肯相信真的不會被拋棄。"
這個比喻讓靳司寒耳根發燙。他想反駁,卻發現無從辯起——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精準戳中了他最隱秘的心思。
"不過沒關系,"宋未晞望向窗外流動的燈火,聲音柔和下來,"我有的是耐心。"
車子駛過跨江大橋,兩岸霓虹倒映在江面上,碎成一片璀璨的星河。靳司寒悄悄抬頭,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宋未晞線條柔和的側臉,和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
他忽然想起那個高燒迷糊時偷來的吻。當時只覺得是場夢,現在卻無比清晰地記得她唇瓣的柔軟。
"晞..."他鬼使神差地喚了一聲。
"嗯?"
靳司寒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重新靠回她肩上。有些話,現在說還太早。但至少此刻,他允許自己沉溺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哪怕只是片刻。
宋未晞也沒有追問,只是調整了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靳司寒的聲音很輕,帶着些許猶豫和試探:"可以叫你...晞晞嗎?"
宋未晞微微一怔,低頭看向靠在自己肩頭的男人。靳司寒的眼神有些閃躲,耳尖泛着淡淡的紅,像是鼓起很大勇氣才問出這句話。
"可以啊。"她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不過只有你能這麼叫。"
靳司寒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得到專屬特權的小孩子。他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晞晞。"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帶着幾分珍而重之的味道。宋未晞心頭像是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
"嗯,在呢。"她應得自然,手指無意識地卷了卷他的發尾,"以後就這麼叫吧。"
靳司寒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很淺卻真實的笑。他像是獲得什麼寶貝似的,又小聲叫了一遍:"晞晞。"
"聽見啦。"宋未晞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指,"這麼喜歡我的名字?"
靳司寒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往她頸窩處埋得更深了些,呼吸間全是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這個親昵的稱呼,像是打開了某道心門,讓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來有人可以這樣毫無保留地讓他依靠。
車子駛入別墅區,路燈的光暈透過車窗灑進來。靳司寒借着光影偷偷看了眼宋未晞的側臉,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這個專屬稱呼。
晞晞。他的晞晞。
車子在別墅前停下,宋未晞剛要叫安迪幫忙,靳司寒卻拉住她的衣袖:"...你抱我。"
這近乎撒嬌的請求讓宋未晞愣了一下,隨即笑着應下:"好。"
她小心翼翼地將靳司寒從車裏抱出來。夜風有些涼,靳司寒不自覺地往她懷裏縮了縮。宋未晞抱得很穩,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我重嗎?"靳司寒突然問。
"輕得很,"宋未晞故意顛了顛他,"以後得多喂你吃點。"
進了臥室,宋未晞剛要把人放到床上,靳司寒卻突然悶哼一聲,眉頭緊緊皺起:"...腿疼。"
幻肢痛又發作了。宋未晞立刻調整姿勢,改爲坐在床邊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她熟門熟路地按摩起他的殘肢,力道恰到好處:"這樣好點嗎?"
靳司寒點點頭,額頭抵在她肩上,呼吸有些重。疼痛像潮水一樣涌來,但這次,有人陪他一起承受。
"晞晞..."他無意識地喚着這個新獲得的特權稱呼。
"在呢。"宋未晞回應着,手上的動作沒停,"要熱水袋嗎?還是先吃藥?"
靳司寒搖搖頭,只是更緊地抓住她的衣角。疼痛漸漸消退,但誰都沒有動,就這樣靜靜依偎着。
過了許久,靳司寒才輕聲說:"...謝謝。"
宋未晞低頭看他,發現這個在外人眼裏陰鬱冷漠的男人,此刻在她懷裏柔軟得像只收起利爪的貓。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睡吧,我在這兒。"
靳司寒閉上眼,第一次相信,明天醒來,她真的還會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