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站在臥室門口,手裏端着剛熬好的藥,卻遲遲沒有敲門。
透過半開的門縫,他看到自家少爺像個孩子般蜷縮在少夫人懷裏,而宋未晞正輕聲哼着歌,一只手溫柔地拍着他的背。這畫面溫馨得近乎不真實——那個在公司雷厲風行、在家陰沉冷漠的靳司寒,此刻竟然如此放鬆,甚至帶着幾分依賴。
安迪不自覺地後退半步,生怕驚擾了這一幕。他想起這些年見過的靳司寒:車禍後拒絕所有人靠近的靳司寒,整夜失眠只能靠藥物維持的靳司寒,被家人冷落時沉默不語的靳司寒...卻從未見過這樣卸下所有防備的靳司寒。
"安迪?"宋未晞突然發現了他,輕聲喚道。
安迪這才回過神,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少夫人,藥..."
"先放着吧。"宋未晞示意他把藥放在床頭,低頭看了眼已經睡着的靳司寒,聲音壓得更低,"他剛睡着。"
安迪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少爺微微上揚的嘴角上——多少年了,他第一次看到靳司寒在睡夢中露出這樣平和的表情。
退出房間時,安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宋未晞正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靳司寒睡得更舒服些。她的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而那個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少爺,竟然毫無防備地任由她擺布。
輕輕帶上門,安迪站在走廊裏發了會兒呆。他突然覺得,或許這場始於利益的婚姻,真的能成爲救贖少爺的光。這個認知讓他眼眶有些發熱,趕緊擦了擦眼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紗簾溫柔地灑在床上。靳司寒緩緩睜開眼,一時間有些恍惚——他竟然一夜無夢,睡得如此安穩。
意識漸漸回籠,他發現自己仍靠在宋未晞懷裏。她坐着睡了一夜,頭微微歪着,長發垂落在他的枕邊。晨光爲她鍍上一層金邊,連睫毛都染成了淺金色。
靳司寒小心翼翼地動了動,生怕驚醒她。但宋未晞還是立刻睜開了眼,聲音帶着剛睡醒的軟糯:"醒了?感覺怎麼樣?"
"...很好。"靳司寒輕聲回答,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沒有噩夢驚醒後的心悸,沒有藥物帶來的昏沉,只有久違的神清氣爽。
宋未晞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自然地撫過他眼下的青黑:"看來睡得不...咦,"她突然笑了,"黑眼圈淡了不少。"
靳司寒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顏,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晨光中,她眼角還帶着睡意,嘴角卻已經揚起熟悉的弧度。這個爲他守了一夜的人,看起來竟比他還精神。
"晞晞..."他喚着這個新獲得的特權稱呼,聲音裏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柔軟。
"嗯?"宋未晞應着,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靳司寒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謝謝。"
這兩個字承載了太多說不出口的情緒。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的理解,謝謝你...讓我相信這世上還有人願意對我好。
宋未晞似乎聽懂了所有未盡之言。她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餓了吧?我去做早餐。"說着就要起身。
靳司寒卻下意識拉住她:"再...再待一會兒。"
這個近乎撒嬌的請求讓兩人都愣了一下。宋未晞隨即笑開來,重新坐回床邊:"好,再待一會兒。"
陽光漸漸爬滿整個房間,將相握的兩只手照得暖融融的。靳司寒第一次覺得,原來清晨可以這樣美好,原來活着...也可以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
靳司寒靜靜地看着在廚房忙碌的宋未晞,晨光爲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發梢隨着動作輕輕晃動。
他收緊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胸口泛起一陣隱秘的疼痛——比幻肢痛更清晰,比抑鬱症發作更綿長。這種陌生的情緒有個簡單的名字,叫喜歡。
喜歡她低頭時垂落的發絲,喜歡她隨口給他起的昵稱,喜歡她身上永遠帶着的淡淡梔子香。喜歡到不敢說出口,怕驚擾了這場美夢。
"想什麼呢?"宋未晞突然轉身,端着早餐走過來,"表情這麼嚴肅。"
靳司寒倉促地垂下眼睫:"...沒什麼。"
他接過她遞來的盤子,指尖相觸的瞬間像被燙到般微微一顫。宋未晞似乎沒察覺,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開始絮絮叨叨今天的安排。
靳司寒安靜地聽着,將她的聲音一字一句刻進心裏。他想,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他一定會放手。不是因爲他大度,而是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強求來的溫柔有多殘忍。
但現在,至少現在,她還在這裏。這就夠了。
窗外,一片梧桐葉打着旋兒落下。靳司寒不知道的是,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那個他不敢設想的日子,正悄無聲息地逼近。
而此刻的陽光依然溫暖,盤中的煎蛋恰到好處的嫩,對面的女孩笑得眉眼彎彎。所以他還來得及,把這一切都珍藏進記憶最深處,好在往後的漫長歲月裏,一遍遍回味。
……
在宋未晞的悉心照料下,靳司寒的狀態確實日漸好轉。他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眼中的陰鬱也漸漸被溫和取代。雖然抑鬱症和幻肢痛仍會不時發作,但每當那些黑暗的時刻來臨,宋未晞總會第一時間察覺。
有時是半夜突然的疼痛讓靳司寒驚醒,睜開眼就會發現宋未晞已經坐起身,雙手溫暖而堅定地按在他抽痛的殘肢上;有時是在公司,當莫名的低落情緒襲來時,安迪總會"恰巧"送來宋未晞準備的茶點,附帶一張寫着"撐不住就回家"的便籤。
最嚴重的一次發作是在雨夜。雷聲轟鳴中,靳司寒的抑鬱症和幻肢痛同時爆發,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發抖。宋未晞二話不說翻身上床,將他整個人摟進懷裏,手指輕輕梳理他的頭發,直到他筋疲力盡地睡去。第二天醒來,靳司寒發現兩人的手還緊緊交握着,宋未晞靠在床頭睡得正香,眼下帶着淡淡的青黑。
這些時刻一點點累積,讓靳司寒開始相信,或許自己真的值得被這樣溫柔以待。他開始嚐試着表達需求,比如在疼痛時主動握住宋未晞的手,或是在情緒低落時輕聲喚她"晞晞"。
而宋未晞,永遠會用那雙溫暖的手回應他,用那個讓他安心的笑容迎接他。她似乎有種神奇的能力,能讓最嚴重的發作也變得不那麼可怕。
只是靳司寒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正在倒計時。他更不知道,當離別真的來臨時,那些被她治愈的傷痛,會不會以更凶猛的方式反撲。但此刻,陽光正好,她的手還在他掌心,這就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