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的迅速康復在急診科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護士們私下裏議論着陸主任那手神乎其神的針灸技術。陸青禾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叮囑小劉注意休息,固本培元。她心知肚明,小劉的病例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
“固本培元針”的初步成功給了她信心,但也讓她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身力量的不足。她需要更系統地提升“凝神”的修爲,也需要更多關於蝕氣本質的信息。楊雲鬆依舊在ICU裏保持着那種低代謝的“休眠”狀態,無法提供更多幫助。而那個流浪漢,雖然生命體征靠設備維持着,但意識層面如同一潭死水,現代醫學檢查不出任何器質性病變,只能歸結爲“原因不明的持續性植物狀態”。
線索似乎又斷了。
就在陸青禾思考着是否要冒險獨自探查西區舊鋼鐵廠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她。
是陳汐,醫院中藥房那位總是沉默寡言、戴着厚重黑框眼鏡的年輕藥劑師。他平時存在感極低,除了按方抓藥,幾乎不與人交流。此刻,他卻站在陸青禾辦公室門口,顯得有些躊躇。
“陸主任……有空嗎?有點事想請教您。”陳汐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陸青禾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請進。”
陳汐走進來,反手輕輕帶上門,動作顯得有些局促。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陸青禾桌上攤開的經絡圖和那本深藍色布包的木盒,眼神微微一動。
“陸主任,我……我看了您給小劉施針。”陳汐開門見山,聲音依舊很輕,但語氣卻帶着一種異樣的認真,“您用的,不是普通的針刺療法,對嗎?”
陸青禾心中警鈴微作,面上不動聲色:“哦?陳藥師對針灸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陳汐從口袋裏掏出一本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嚴重的線裝小冊子,封面上用古樸的篆書寫着《金石藥性辨微》。“我家祖上三代都是中藥師,也傳下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
他將小冊子輕輕放在陸青禾桌上,翻到其中一頁。那一頁並非記載藥材,而是畫着幾幅人體氣脈運行的簡圖,旁邊用小楷注釋着一些術語——“望氣術”、“辨邪篇”、“金石鎮脈法”。
陸青禾瞳孔微縮。這些術語,與她師門手抄本中某些模糊記載隱隱對應,但更爲具體、系統!
“你……”陸青禾看向陳汐,目光銳利起來。
陳汐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陸主任,我知道這很唐突。但我感覺……您可能遇到了和我一樣的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從小……就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人體周圍氣的顏色、流動。最近,我發現很多病人,甚至醫院裏的空氣中,都多了一種……灰色的、像是污穢沉澱一樣的‘氣’,它會讓原本清亮的氣變得渾濁、滯澀。”
望氣術!他居然懂得失傳已久的望氣術!
陸青禾強壓下心中的震動,沉聲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這種‘灰色之氣’的?”
“大概……三個月前開始零星出現,最近半個月越來越明顯。”陳汐回答道,臉上露出憂色,“而且,我發現這種‘氣’似乎對金石類藥物,尤其是某些特定的礦物藥材,有奇特的吸附和反應。”他指了指那本《金石藥性辨微》,“根據祖上筆記記載,遇到某些特殊的‘外邪穢氣’,可以用特定的金石藥物布設簡單的陣法,或者研磨成粉,配合針灸,有辟邪、定魄、疏通經絡之效。”
金石鎮脈法!以礦物藥材的獨特氣場,來對抗異常之氣?
這完全超出了陸青禾過去對中藥的認知範疇,但聯想到蝕氣的特性,這似乎又是一條可行的思路!中醫本就講究“萬物皆可爲藥”,礦石類藥物如朱砂、磁石、琥珀等,在安神、鎮驚、通絡方面確有奇效,若能與針法結合,或許真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爲什麼會來找我?”陸青禾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一個隱藏自身能力的人,突然主動暴露,必然有所圖。
陳汐坦誠道:“兩個原因。第一,我看到了您施針時,針尖凝聚的‘意’非常純粹強大,能夠暫時驅散那些灰色之氣,這和我祖上筆記裏描述的‘以神御針,破邪扶正’的境界很像。我認爲您可能理解我在說什麼。”
他頓了頓,推了推眼鏡,繼續道:“第二,我昨天例行檢查藥庫時,發現存放朱砂和天然磁石的藥櫃附近,那種灰色之氣明顯稀薄很多。而今天早上,我無意中看到高鵬副主任的助手,偷偷從藥庫取走了一批上好的朱砂和磁石,量很大,遠遠超出了正常臨床用量。我留意了一下,他們似乎……在偷偷配置什麼東西。”
高鵬?朱砂和磁石?
陸青禾眼神一凝。高鵬是堅定的西醫擁護者,對中醫藥向來嗤之以鼻,他爲什麼要大量取用這些礦物藥?除非……他也察覺到了什麼?或者,他背後有懂得利用這些東西的人?
事情變得越發復雜了。
“你對高鵬取藥的事情還知道多少?”陸青禾追問。
“具體不清楚,但他那個助手神色有點慌張,而且取藥單上的審批籤名……似乎有點問題。”陳汐回憶道,“我感覺他們不是在做什麼正規的臨床研究。”
陸青禾沉吟片刻。高鵬的動向無疑是一個需要警惕的信號。而陳汐的出現,則帶來了新的可能性和盟友。
“陳藥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陸青禾鄭重地說道,“你看到的‘灰色之氣’,我稱之爲‘蝕氣’。它確實在蔓延,而且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她簡略地將楊雲鬆的情況(隱去其真實身份猜測)和昨夜小巷遭遇活性蝕氣的事情告訴了陳汐。
陳汐聽得臉色發白,但眼神卻越發堅定。“果然……祖上筆記裏提到過‘域外蝕靈之氣’,描述的特性與這個很像。筆記裏說,此氣初時隱匿,漸而顯形,能蝕人神魂,污人氣血,需以純陽金石配合至陽針法,方可克制。”
域外蝕靈之氣!稱呼不同,但本質一致!
“你的金石鎮脈法,具體如何操作?”陸青禾問道。
“根據不同的情況和藥材,有不同的用法。”陳汐解釋道,“比如朱砂,性微寒,質重,能鎮心安神,辟穢解毒。可微量研粉,在施針前以特殊手法塗抹於針身或特定穴位,增強破邪效果;也可與其他藥材配伍,制成香囊或藥散,布設於特定區域,淨化環境。而天然磁石,性辛鹹平,能潛陽安神,聰耳明目,其天然磁場對某些‘氣’有擾亂和吸附作用……”
兩人就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裏,一個精於針法神意,一個深諳金石藥性,竟就着這前所未見的“蝕氣”,展開了深入的探討。陳汐家傳的筆記彌補了陸青禾師門傳承在具體“藥物”對抗方面的缺失,而陸青禾對“氣”和“神”的深刻理解,也給了陳汐很多啓發。
他們發現,將“凝神針法”與“金石藥性”結合,理論上確實能發揮出“1+1>2”的效果。針法負責攻堅、引導、修復,金石藥物則能提供持續的“場域”支持,鎮壓、淨化、穩固。
“我們可能需要準備一些東西。”陳汐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那是找到同道、看到前路的激動,“高品質的朱砂、天然磁石是最基本的,或許還需要一些雄黃、琥珀……我得回去仔細翻翻筆記,看看有沒有更針對性的配方。”
“藥材的事情你來負責,盡量隱蔽。”陸青禾叮囑道,“高鵬那邊,我會留意。另外,我們可能需要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進行研究和準備。”
“我在老城區有個祖傳的小院子,平時沒人去,很安靜。”陳汐立刻說道。
意外的援手,古老的傳承。陸青禾看着眼前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年輕藥劑師,心中那份獨自面對未知壓力的孤寂感,悄然減輕了幾分。
她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而高鵬的異常舉動,則像一片陰雲,預示着這場剛剛拉開序幕的對抗,恐怕不會僅僅局限於與無形蝕氣的鬥爭。
暗流,正在醫院的各個角落悄然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