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後一周,校園裏漸漸染上了萬聖節的氣息。主幹道兩旁的梧桐樹上掛着橙色的南瓜燈,食堂門口擺着巨大的稻草人,連圖書館的玻璃窗上都貼滿了蝙蝠和幽靈的貼紙。
“晚晚你看!”曉冉舉着手機跑過來,屏幕上是學生會發布的萬聖節活動海報,“今晚七點在體育館有假面舞會,還能討糖呢!據說穿萬聖節服裝參加,還能抽大獎!”
蘇晚的目光落在海報角落的小字上:“討糖環節:每人可向心儀的人索要糖果,對方若接受,需回贈一顆自制糖。”她的心跳輕輕漏了一拍,想起小時候過萬聖節,媽媽總會給她穿上女巫的鬥篷,帶着她去鄰居家討糖,說“被人惦記着給糖的小孩,都是被祝福的”。
“你準備穿什麼?”曉冉興奮地翻着購物軟件,“我買了套小惡魔套裝,紅色的尖角特別可愛!”
蘇晚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猶豫着點開了收藏夾裏的南瓜裙鏈接。那是條橙黃色的連衣裙,裙擺上縫着立體的南瓜圖案,領口還有個小小的蝴蝶結——她上周看到時就很喜歡,卻總覺得太孩子氣,一直沒下單。
“不知道穿什麼好……”她含糊地說,指尖在屏幕上猶豫地滑動。
“當然要穿得可愛點啊!”曉冉湊過來看她的手機,一眼就看到了那條南瓜裙,“這條就很適合你啊!像個軟乎乎的南瓜精靈,肯定能討到好多糖!”
蘇晚的臉頰有點發燙。她其實心裏偷偷想過,如果穿這條裙子去參加舞會,陸星辭會是什麼反應?他會不會覺得很幼稚?還是……會像上次看電影時那樣,眼裏帶着溫柔的笑意?
“那、那就買這條吧。”她咬了咬嘴唇,點下了付款鍵。屏幕跳轉的瞬間,心裏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緊張又期待。
下午的專業課上,蘇晚的心思總是忍不住飄到晚上的舞會上。她偷偷看了一眼陸星辭,發現他正在筆記本上畫着什麼,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專注。
“在想什麼?”他突然轉過頭,目光撞上她的視線,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蘇晚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課本:“沒、沒想什麼……就是在想晚上的活動。”
“嗯。”他應了一聲,把筆記本往她這邊推了推,“剛畫的南瓜燈,覺得這個造型怎麼樣?”
紙上畫着個咧嘴笑的南瓜燈,眼睛是星星形狀的,嘴角還叼着根棒棒糖,和市面上常見的恐怖造型完全不同,反而透着點可愛。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着南瓜燈的眼睛說:“這個星星形狀的眼睛,很特別。”
“你喜歡就好。”他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晚上……會穿萬聖節服裝嗎?”
“嗯!”蘇晚用力點頭,臉頰發燙,“買了條南瓜裙。”
“很適合你。”他看着她泛紅的臉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個會發光的小南瓜。”
這句突如其來的誇獎讓蘇晚的心跳瞬間失控,她低下頭,假裝認真看他畫的南瓜燈,耳朵卻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窗外的風穿過梧桐樹葉,帶着南瓜燈的甜香,吹得她心裏那點小小的期待,像泡在蜜裏的種子,悄悄發了芽。
傍晚六點半,體育館裏已經擠滿了人。穿成女巫、吸血鬼、蜘蛛俠的同學們在舞池裏穿梭,南瓜燈的光芒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動的影子,背景音樂是歡快的《This Is Halloween》。
蘇晚站在入口處,有點手足無措。她穿着那條橙黃色的南瓜裙,頭上戴着兩個小小的南瓜角,手裏還提着個鏤空的南瓜籃——那是曉冉硬塞給她的,說“討糖一定要用這個才夠應景”。
“晚晚!這裏!”曉冉穿着紅色的小惡魔套裝,頭上的尖角隨着她的動作搖晃,“快來,我剛看到陸星辭了!”
蘇晚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陸星辭站在飲料台旁邊,穿着件黑色的鬥篷,臉上戴着個銀色的面具,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抿成淺弧的嘴唇。他手裏拿着杯橙色的果汁,目光正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晚的臉頰發燙。她看着他朝自己走來,鬥篷的下擺隨着步伐輕輕飄動,像只優雅的蝙蝠。周圍的喧鬧仿佛都退去了,只剩下他靠近的腳步聲,和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南瓜精靈。”他在她面前站定,聲音透過面具傳來,帶着點模糊的磁性,“很可愛。”
“你也……很酷。”蘇晚的聲音有點發顫,手指緊緊攥着南瓜籃的提手,“這個面具……”
“天文社做的,”他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上面的星圖是獵戶座。”
蘇晚仔細一看,果然在銀色的面具上看到了用熒光粉勾勒的星圖,在燈光下泛着淡淡的綠光,像夜空中的星星。她想起他畫的南瓜燈,突然覺得這個看似冰冷的面具下,藏着一顆細膩又溫柔的心。
“討糖環節要開始了!”主持人的聲音在體育館裏響起,“請大家帶上自己的糖果,向心儀的人出發吧!”
人群像潮水般涌動向各個方向,曉冉推了推蘇晚的胳膊,擠眉弄眼地說:“快去快去,別錯過了好時機!”
蘇晚看着陸星辭手裏的果汁,突然想起海報上的規則:“那個……我能向你討糖嗎?”
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從鬥篷口袋裏拿出顆用橙色糖紙包着的糖果,遞到她的南瓜籃裏。糖紙的形狀像個小小的南瓜,上面還畫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那我也向你討糖。”他微微俯身,面具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聲音低得像耳語,“你的糖呢,南瓜精靈?”
蘇晚慌忙從口袋裏拿出顆草莓味的棒棒糖,那是她下午特意去超市挑的,包裝上印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這個……可以嗎?”
“當然。”他接過棒棒糖,指尖輕輕碰到她的手指,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他把棒棒糖放進鬥篷口袋,然後從裏面拿出另一顆糖果,放進她的南瓜籃裏,“回贈。”
這顆糖果用透明的糖紙包着,能看到裏面是橙色的軟糖,形狀像個小小的太陽。蘇晚的心輕輕顫動了一下,看着那顆“小太陽”躺在一堆花花綠綠的糖果裏,突然覺得它比任何糖都耀眼。
“謝謝。”她小聲說,指尖在那顆“小太陽”上輕輕碰了碰。
“不客氣,”他看着她的南瓜籃,突然說,“想去討更多糖嗎?我知道哪裏的糖果最好吃。”
“好啊。”蘇晚立刻點頭,生怕慢一秒他就會反悔。
他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蘇晚看着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提着南瓜籃,跟着他往人群深處走去。鬥篷的袖子偶爾會碰到她的手臂,帶着微涼的觸感,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他們在各個攤位前討糖,陸星辭總能找到最特別的糖果。化學系攤位的“星空糖”裏裹着閃粉,像把銀河含在嘴裏;中文系的“詩詞糖”在糖紙上印着情詩,甜得恰到好處;連最冷門的哲學系攤位,他都能討到顆寫着“我思故我在”的硬糖,逗得蘇晚笑出了聲。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她看着南瓜籃裏漸漸堆滿的糖果,眼睛亮晶晶的,“我剛才問曉冉,她都不知道哲學系也參加了。”
“天文社的攤位在最裏面,”他解釋道,“剛才路過的時候看到的。”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而且……我特意提前來看過。”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特意爲了陪她討糖,才提前來踩點的嗎?這個念頭讓她的臉頰發燙,像含了顆剛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水果糖。
走到美術社的攤位時,社長正舉着顏料盤,讓大家在南瓜燈上畫鬼臉。陸星辭突然停下腳步,對蘇晚說:“等我一下。”
他走到攤位前,拿起支橙色的顏料筆,在一個空白的南瓜燈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和他送給她的那顆軟糖形狀一模一樣。社長笑着打趣:“陸星辭,你這畫的哪是鬼臉,分明是笑臉嘛!”
“不是鬼臉。”他的聲音很輕,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蘇晚身上,“是太陽。”
周圍的同學發出一陣曖昧的哄笑,蘇晚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她看着他放下畫筆,手指上沾了點橙色的顏料,心裏突然想起了什麼——那顆印着小太陽的糖果包裝上,好像也有一點不明顯的顏料痕跡,當時她還以爲是不小心蹭到的。
陸星辭走回來時,手裏拿着個新的南瓜燈,正是他畫了小太陽的那個。“給你。”他把南瓜燈遞給她,“提着這個討糖,應該能討到更多。”
蘇晚接過南瓜燈,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觸到那點溼潤的橙色顏料。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
原來那顆匿名的南瓜糖果,是他送的。
原來包裝上那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是他親手畫的。
原來他手指上的橙色顏料,不是在美術社剛沾上的,而是早就爲了給她準備糖果,悄悄練習過的。
這些念頭像氣泡一樣在心裏冒出來,帶着甜甜的草莓味,讓她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她看着陸星辭被面具遮住的臉,突然覺得這個萬聖節,比小時候任何一次討糖都要甜。
“謝謝你,星星。”她輕聲說,聲音裏帶着濃濃的笑意。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叫出這個昵稱,腳步頓了頓,隨即輕笑出聲:“不客氣,小南瓜。”
舞池中央突然響起了慢舞曲的旋律,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接下來是假面舞會的重頭戲——慢舞環節!請大家找到自己的舞伴,共跳一支舞吧!”
周圍的情侶們紛紛相擁起舞,南瓜燈的光芒在他們身上投下溫柔的影子。蘇晚看着陸星辭,心跳像擂鼓一樣,卻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願意跳支舞嗎?”他先一步伸出手,黑色的手套襯得手指格外修長,“南瓜精靈和星星的舞蹈。”
“願意。”蘇晚把南瓜燈遞給旁邊幫忙看管物品的同學,輕輕放進他的手心。他的掌心很暖,透過薄薄的手套傳來,熨帖了她微涼的指尖。
慢舞的旋律溫柔得像晚風,陸星辭的舞步算不上專業,卻很穩。他輕輕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虛虛地搭在她的腰上,保持着禮貌又親近的距離。蘇晚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南瓜燈的甜香,形成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
“面具會不會不舒服?”她看着他下巴上的線條,忍不住問,“我覺得你戴着好像有點悶。”
“還好。”他低頭看着她,面具下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我在看你了。”
蘇晚的臉頰發燙。他是說,他其實一直在看她嗎?這個認知讓她的心跳更快了,像踩着不準的舞步,亂了節奏。
她看着他手腕上的銀鏈,突然想起他送的星星和月亮掛件,想起他朋友圈裏那些僅她可見的動態,想起他吃醋時緊繃的側臉,想起他手指上那抹橙色的顏料……所有的細節像散落的糖果,被這支慢舞串聯成串,甜得讓人心顫。
舞曲結束時,陸星辭輕輕鬆開她的手,指尖卻不小心勾到了她的南瓜角發箍。發箍滑落的瞬間,他伸手去接,面具卻隨着動作掉了下來,露出他完整的臉。
燈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溼,眼裏盛着溫柔的笑意,還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慌亂。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蘇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突然覺得心跳都停了。
“你的面具……”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嗯。”他撿起面具,卻沒有再戴上,只是拿在手裏,耳根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掉了。”
他的手指上,那抹橙色的顏料格外明顯,和那顆印着小太陽的糖果包裝完美契合。蘇晚看着那抹橙色,突然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說:“陸星辭,你的糖果很好吃。”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裏的星光比面具上的獵戶座還要亮。“你知道是我送的?”
“嗯。”蘇晚笑着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沾着顏料的手指,“你的小太陽,畫得很可愛。”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不加掩飾的、帶着少年氣的笑,像把月光揉碎在了嘴角。“其實……畫了很多次,總覺得不夠好。”
“這個就很好。”蘇晚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是我收到過最好的萬聖節禮物。”
體育館的鍾聲突然敲響,指向晚上九點。主持人宣布討糖環節結束,大家可以去廣場上放南瓜燈了。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出口,陸星辭下意識地伸手牽住蘇晚的手,把她護在懷裏,避開擁擠的人潮。
他的手心很暖,帶着顏料和糖果的甜香。蘇晚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看着他認真護着她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萬聖節,不僅收獲了滿籃的糖果,還收獲了一顆藏在面具下的、屬於她的星星。
走到廣場上時,已經有人點燃了南瓜燈。橙色的火光在夜色中搖曳,映照着一張張年輕的笑臉。陸星辭從鬥篷口袋裏拿出那顆草莓味的棒棒糖,剝開糖紙遞給她:“剛才忘了吃。”
蘇晚含着棒棒糖,草莓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她看着他拿起那顆印着小太陽的軟糖,放進嘴裏,嘴角揚起滿足的弧度,像只偷吃到糖的貓。
“陸星辭,”她突然開口,聲音被糖黏得有點含糊,“明年的萬聖節,我們還一起討糖好不好?”
他轉過頭,眼裏的星光和南瓜燈的火光交織在一起,溫柔得不像話。“好。”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像晚風拂過,“不止萬聖節,以後所有的節日,都一起過。”
蘇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看着他認真的側臉,突然覺得嘴裏的草莓糖,比任何時候都要甜。廣場上的南瓜燈越來越多,像一片橙色的星海,而她的身邊,站着那個願意爲她畫小太陽、願意陪她討糖、願意和她共度所有節日的少年,正帶着滿身星光,慢慢走向她的世界。
夜色漸濃,糖紙在口袋裏發出輕微的聲響,像在訴說着一個關於南瓜燈、面具和匿名糖果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的主角們,正帶着彼此給予的甜蜜,期待着下一個清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