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幫你……找到‘遠航者號’的蹤跡。”
伊恩的話語在傾斜的船艙內回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他的目光平靜，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而非提出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提議。
張燚的心髒猛地一跳。找到“遠航者號”的蹤跡！這無疑是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李耀和雷烈可能就在船上，那艘船也是他們初期生存和發展的最佳平台。
但交易？與這個神秘莫測、似乎無所不知的伊恩做交易？
張燚的警惕心瞬間提到了頂點。他緩緩直起身，雖然精神力透支帶來的虛弱感依舊存在，但眼神已經恢復了銳利。
“什麼交易？”張燚的聲音帶着審慎。他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尤其是在這末日之下。
伊恩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並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依舊溫和，卻讓人看不透深淺。
“很簡單。我運用我的‘方法’，幫你定位‘遠航者號’可能存在的海域。作爲回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燚，最終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脖頸上，“……你需要幫我獲取一件東西。一件只有‘源初工廠’的綁定者，才有可能接觸到的東西。”
“什麼東西？”張燚追問，心中警鈴大作。果然，對方是沖着工廠來的！
“別緊張，並非要奪取你的工廠，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伊恩擺了擺手，“我需要的是……‘能源核心’。”
“能源核心？”張燚皺起眉頭，這個詞匯他似乎在工廠灌輸的知識碎片中隱約見過，但具體指代什麼，並不清晰。
“你可以將它理解爲，‘源初工廠’完整形態的‘心髒’或者‘電池’。”伊恩解釋道，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它並非工廠本身，而是驅動工廠進行高階合成、維持穩定運行，甚至解鎖更多深層權限的關鍵組件。在你目前的基礎綁定狀態下，工廠運行依靠的是分解物質獲取的零散源質，效率低下，且無法支撐大型或復雜項目的合成。”
張燚心中一動。確實，雖然他獲得了工廠，但感覺就像擁有了一座寶庫的鑰匙，卻只能在外圍打轉，無法觸及核心。合成橡皮筏、脈沖裝置就已經消耗了大量源質，如果以後要合成更強大的武器、修復船只、甚至建立基地，靠分解垃圾和零星生物，無疑是杯水車薪。
“這個‘能源核心’在哪裏？”張燚沉聲問道。他需要評估風險和收益。
“根據我搜集到的信息碎片，以及能量流向的推算……”伊恩走到舷窗邊，指向遠處那片更加深邃、仿佛連接着深淵的灰暗海域，“……它最可能的位置，就在這片‘沉沒區’的深處。”
“沉沒區？”
“海嘯和地殼變動，導致大陸架邊緣部分區域大規模塌陷，形成了新的海溝和深淵。那裏水深超過千米，環境極端，壓力巨大，並且……盤踞着一些因環境劇變和‘淨化’能量泄露而誕生的、更加危險的‘東西’。”伊恩的語氣帶着一絲凝重，“普通手段根本無法抵達，更別說獲取核心。唯有‘源初工廠’的綁定者，憑借工廠賦予的獨特能力，才有一線可能潛入其中，找到並激活那個核心。”
張燚沉默了。伊恩的描述，無疑將這次交易的風險提到了一個極高的級別。深海，本身就是人類的禁區，更何況是末日後的變異深海！那裏可能存在的怪物，恐怕比“清道夫”和變異螃蟹更加恐怖！
用一次極高風險的深海探險，換取“遠航者號”的蹤跡？這個交易，劃算嗎？
他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沒有伊恩的幫助，他在這片茫茫廢墟之海中找到“遠航者號”的概率微乎其微。而失去了那艘船和同伴，他獨自一人，即使擁有工廠，又能走多遠？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張燚盯着伊恩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破綻，“萬一你只是想利用我爲你冒險呢？”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伊恩攤了攤手，表情坦然，“交易建立在自願的基礎上。你可以現在就離開，繼續依靠你的橡皮筏和運氣去尋找。而我，則會尋找其他的……合作者。”
其他的合作者？難道還有別的“工廠”綁定者？張燚心中一凜。
他看着伊恩那平靜無波的眼神，知道對方吃準了自己急需找到同伴和船只。這是一種陽謀。
“好！”張燚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斷，“我答應你！你幫我找到‘遠航者號’的蹤跡，我幫你獲取‘能源核心’！但是，我需要先確認蹤跡的真實性！”
“合理的要求。”伊恩點了點頭，“那麼，交易成立。”
他走到艙室角落，在一個看起來像是他自己帶來的、銀灰色的金屬箱子前蹲下，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密碼。箱子打開，裏面並非武器或食物，而是一套造型奇特的、布滿了精密水晶狀元件和能量回路的儀器，中心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如同黑曜石般光滑的球體。
“這是……”張燚感受到那儀器散發出的、與工廠能量有些類似但又截然不同的波動。
“一個簡陋的‘廣域能量感應陣列’。”伊恩一邊熟練地連接着儀器，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它能放大和捕捉特定頻段的能量籤名——比如，大型鋼鐵船只形成的‘源質富集場’，或者……‘工廠’綁定者主動釋放能量時產生的‘漣漪’。”
他啓動了儀器，那黑曜石球體內部開始亮起細微的、如同星雲般旋轉的光點。伊恩閉上雙眼，雙手虛按在球體兩側，似乎在感知着什麼。
張燚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他知道，伊恩正在履行交易的第一部分。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只有儀器內部能量流動的微弱嗡鳴聲。伊恩的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似乎在浩瀚的能量背景噪音中，艱難地篩選着目標信號。
張燚的心也隨着他的表情起伏不定。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伊恩緩緩睜開了眼睛，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這個過程對他的消耗也不小。
“有結果了。”伊恩的聲音帶着一絲疲憊，但語氣肯定。
他指向儀器球體上浮現出的、一個極其黯淡的、幾乎隨時會熄滅的光點，光點位於一片代表能量混亂區的紅色背景邊緣。
“在這個方向，距離大約……一百五十到兩百海裏之外，有一個持續存在的、微弱的‘源質富集場’信號。信號的模式和強度，與一艘八千噸級左右的散貨船吻合。”伊恩看着張燚，眼神認真，“而且，就在不久前，那個位置還檢測到了一次短暫的、非自然的能量爆發，疑似……工廠能力的運用痕跡。”
張燚的心髒狂跳起來！源質富集場！能量爆發！是“遠航者號”！很可能是李耀或者雷烈在試圖修復船只或者應對危險時，動用了從倉庫帶出來的、可能蘊含工廠技術的設備！
他們真的還活着！而且船也可能還在！
希望如同烈火，瞬間點燃了他這些天來積壓的所有焦慮和陰霾！
“坐標！給我具體的坐標！”張燚急切地追問。
伊恩搖了搖頭：“能量感應只能給出大致方向和距離範圍，無法提供GPS那樣的精確坐標。這片海域能量紊亂，傳統的導航手段基本失效。你需要依靠這個方向指引，以及……運氣。”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必須提醒你，那個區域靠近‘沉沒區’的邊緣，能量環境極其不穩定，水下情況復雜，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險。你確定要前往嗎？”
張燚沒有絲毫猶豫。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必須去！
“我去！”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很好。”伊恩點了點頭，關閉了能量感應陣列，“那麼，交易的第二部分，也該提上日程了。你需要盡快恢復狀態，然後我們討論如何前往‘沉沒區’獲取能源核心。”
“我們？”張燚捕捉到了這個詞。
“當然。”伊恩理所當然地說道，“沒有我的引導，你根本找不到能源核心的具體位置。而且，面對深海可能出現的威脅，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雖然我無法直接使用工廠的力量，但我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張燚看着伊恩，心中權衡。與這個神秘人一同進行如此危險的行動，無疑增加了不確定性。但正如伊恩所說，沒有他的引導，自己如同盲人摸象。而且，伊恩展現出的知識和裝備，也證明他絕非普通人。
“可以。”張燚最終同意，“但我需要時間恢復，並且……爲這次深海行動做準備。”
他剛才爲了制造淨水，精神力幾乎耗盡，現在頭腦依舊陣陣刺痛，渾身乏力。以這種狀態進入危險的深海，無異於送死。
“當然。”伊恩表示理解，“你可以在這裏休息。這艘遊艇殘骸暫時還算安全，我布置了一些簡單的預警裝置。食物和水分雖然不多，但支撐幾天沒問題。”
張燚沒有反對。他確實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恢復和準備。
他走到艙室角落，找了個相對幹淨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屬艙壁。他首先從橡皮筏上取來食物和水分，補充體力。然後，他閉上眼睛，開始嚐試主動恢復透支的精神力。
與工廠的鏈接依舊穩固，他能感覺到，隨着他的休息和意識放鬆，鏈接通道正在緩慢地從周圍空間中汲取着極其微弱的遊離能量，補充着他的消耗。這個過程很慢，但確實有效。
同時，他也開始在心裏盤算着這次深海行動需要合成的裝備。
【深海作戰服】——必須能夠抵御千米水深的恐怖壓力，以及可能存在的低溫或高溫異常區域。
【水下推進器（強化型）】——需要更長的續航和更強的動力，以應對深海的復雜水流。
【深海照明及探測設備】——黑暗是深海的常態，他需要可靠的視野和環境感知。
【武器】——粒子匕首在深水環境下效能可能會受影響，他需要更適合水下作戰的武器，比如……【高頻振動粒子魚槍】？
還有【應急呼吸裝置】、【深水抗壓膠囊】（臨時避難所？）等等……
一系列的裝備清單在他腦海中形成，而合成它們，需要海量的源質！
他睜開眼睛，看向伊恩：“在出發前，我需要收集大量的源質。這附近，有什麼高能量的物質可以分解嗎？”
伊恩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指了指舷窗外那些堆積如山的城市廢墟：“那些垃圾裏，偶爾會混雜着一些有價值的‘殘骸’——比如，損壞的精密儀器、特種合金碎片、甚至是一些……未能完全損毀的能量電池。它們蘊含的源質，遠比普通垃圾要多。你可以去‘淘金’。不過要小心，廢墟裏並不安全，除了變異生物，可能還有……其他的拾荒者。”
接下來的兩天，張燚以遊艇殘骸爲臨時據點，開始了瘋狂的“源質儲備”行動。
他駕駛着橡皮筏，穿梭在迷宮般的漂浮廢墟中，精神力如同雷達般掃描着每一片可能有價值的殘骸。伊恩則大部分時間留在遊艇裏，似乎在整理資料或者調試他那套神秘的儀器，偶爾會出來，遠遠地觀察一下張燚的行動，或者指出某個方向可能存在高能量反應。
這片廢墟之海，果然隱藏着一些“寶藏”。
張燚找到了一塊破損的、似乎是某種醫療設備的合金面板，分解後獲得了可觀的源質；找到了一箱半融化的、但內部能量結構尚未完全消散的鋰電池，收獲頗豐；甚至在一個漂浮的保險櫃殘骸裏，發現了幾塊用於航空航天領域的特種鈦合金，分解時涌出的源質讓他精神一振！
當然，過程並非一帆風順。
他遭遇了幾波變異生物的襲擊——主要是體型更大、更具攻擊性的變異魚類和一種能夠噴射強酸粘液的章魚狀生物。依靠着逐漸恢復的精神力和粒子匕首，他有驚無險地解決了它們，並將它們的屍體也分解成了源質（雖然品質不高，但數量尚可）。
他也遠遠地看到了其他幸存者的身影。有些人如同驚弓之鳥，看到他的橡皮筏就慌忙躲藏；有些人則眼神麻木，在垃圾堆裏徒勞地翻找着食物；更有一次，他差點被一艘由破木板和油桶拼湊成的、掛着簡陋風帆的小筏子上的人用魚槍攻擊，顯然對方將他當成了搶奪資源的對手。張燚沒有糾纏，立刻操控推進器遠離了那是非之地。
這兩天，他幾乎不眠不休，除了必要的休息和進食，所有時間都用來搜尋和分解。他的精神力在這種高強度的運用下，似乎也變得凝練了一絲，恢復速度也有所加快。
終於，在第二天傍晚，他感覺到自己儲備的源質，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峰值！足以支撐他合成清單上所有的深海探險裝備，並且還有不少富餘！
他駕駛着橡皮筏，滿載着“收獲”的喜悅和疲憊，返回了伊恩所在的遊艇殘骸。
然而，當他靠近時，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遊艇殘骸周圍，多了幾艘陌生的、看起來頗具攻擊性的船只——那是用快艇底盤改造的、焊接着鋼板和尖刺的“武裝艇”！艇上站着幾個手持簡陋武器、眼神凶狠的男人，正在試圖靠近並登上遊艇！
而伊恩，則站在遊艇傾斜的甲板上，背對着張燚的方向，似乎正在與那些人對峙！
張燚的心猛地一沉！
是掠奪者！
張燚立刻關閉了橡皮筏的推進器，借助一塊漂浮的巨大廣告牌殘骸作爲掩護，悄無聲息地觀察着情況。
對方一共有三艘武裝艇，每艘艇上大約有四五個人，武器主要是砍刀、鐵棍、魚叉，以及一兩把看起來像是自制的手槍。他們圍着遊艇殘骸，嘴裏不幹不淨地叫囂着。
“小子！識相點就把吃的喝的還有那個女人交出來！”
“這破船看着不錯，歸我們了！”
“媽的，跟他廢什麼話！上去搶！”
伊恩獨自一人站在甲板上，面對着十多倍於己的敵人，身影顯得有些單薄，但他的站姿卻依舊從容。張燚甚至能看到他側臉上，那抹標志性的、略帶嘲諷的平靜笑容。
“這裏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伊恩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對方的嘈雜，“建議你們離開，趁我還願意講道理的時候。”
“操！還敢囂張！”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舉起手中的砍刀，罵罵咧咧地就要帶頭往上沖。
就在這時，伊恩動了。
他沒有拿出任何武器，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輕輕向前一點。
沒有任何征兆，那個沖在最前面的壯漢，連同他腳下的武裝艇，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向後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後方另一艘武裝艇上！
“砰！”的一聲巨響，兩艘艇上的人人仰馬翻，驚叫怒罵聲響成一片！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他們甚至沒看清伊恩是怎麼出手的！
張燚在遠處看得瞳孔一縮！這是……精神力實質化？還是某種未知的異能？伊恩的實力，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強大得多！
剩下的掠奪者被鎮住了，一時間不敢再上前，只是圍着遊艇，驚疑不定地看着伊恩。
伊恩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掃過那些驚恐的面孔，淡淡地說道：
“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但其中蘊含的壓迫感，卻讓那些凶悍的掠奪者感到一陣膽寒。
然而，就在局勢似乎被伊恩一人壓制住的時候，異變再生！
“嗚嗷——！！！”
一聲低沉、狂暴、充滿了純粹毀滅欲望的咆哮，猛地從水下傳來！聲音之大，震得整個遊艇殘骸都微微顫抖！
緊接着，在遊艇和那些武裝艇之間的水面上，猛地炸開一個巨大的浪花！一個龐大、猙獰、覆蓋着暗沉骨甲和粘稠觸手的頭顱，破水而出！它那如同深淵般的巨口張開，露出層層疊疊、閃爍着寒光的利齒，一口就將最近的那艘武裝艇，連同上面的幾個掠奪者，攔腰咬住，拖入了深不見底的海水之中！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串氣泡和幾聲戛然而止的慘叫！
剩下的掠奪者和張燚，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更加恐怖的襲擊驚呆了！
那是什麼怪物？！
伊恩的臉色也第一次變得凝重起來，他迅速後退幾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恢復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水面。
而張燚則感覺到，自己意識深處與“源初工廠”的鏈接，傳來了一陣強烈的、帶着警告意味的悸動！
工廠在示警！水下的那個東西，蘊含着極其龐大而邪惡的能量！遠比“清道夫”和變異螃蟹要可怕得多！
它……是被剛才的沖突吸引來的？還是……一直就潛伏在附近？
剛剛儲備好源質，準備前往深海尋找能源核心的張燚，還來不及喘息，就不得不面對一個迫在眉睫的、更加致命的危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