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車裏只剩兩人。
藍星抬眼看後視鏡,裴鶴簡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隱匿在昏暗裏看不清楚。
但憑着他對他的了解知道他此時一定是不悅的。
只是這不悅從何而來他還需要再作探究。
“哥,剛宋杳是從喬昱的車上下來吧?難道她剛剛分手的渣男友就是喬昱?”
回答他的是沉默的空氣。
藍星習以爲常自顧自道:“如果是喬昱也就不奇怪了,喬振山快退了,喬昱作爲年輕幹部的中堅力量假以時日一定比喬振山走的遠,宋杳一看就是沒有背景的女孩,如果不能爲喬昱助力,那喬家定然不會讓她嫁進喬家大門的。”
他這話說完意識到車內溫度驟然降了不止十度,趕緊掐頭去尾閉嘴。
他這兩天一直在琢磨裴鶴簡對宋杳到底什麼意思。
別的女人近不了他身,這個宋杳似乎可以。
要說有意思,他除了偶然撞見那女人暈倒送她就醫外,再無其他任何行動。
還不讓他在宋杳面前戳穿他才是她救命恩人的身份。
正常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恨不能挾功逼對方對自己以身相許吧?
他看不懂裴鶴簡。
知道指望他主動說出來那是癡心妄想,自己又不敢去問。
真是的,鬧的他這幾天心癢難耐。
……
宋杳躺在床上,腦子裏翻江倒海。
思緒被一根線霸道拽進回憶裏。
還記得那年冬天很冷,撲在在臉上的風像一把鋒利的刀。
她衣着單薄被媽媽牽進一獨棟別墅。
她們被安排站在大廳,從早上站到晚上,射向她們的幾雙眼睛如冰刀利刃,屋裏並不比外頭暖和。
她又餓又冷。
“媽媽,我想回家。”她抬頭祈求媽媽帶她回家。
媽媽眼圈通紅,唇瓣被咬出很深的齒印。
她不哭不鬧,知道媽媽同她一樣也不願意待在那個看似精美卻讓人毛骨悚然的房子裏。
一個小男孩大約是看她餓的快撐不住了,遞給她一塊面包,她吃面包時噎住了,他又遞過來一瓶水。
一個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女孩往她們身上砸東西,沖她們吼,“從我家房子裏滾出去!”
她在那座精美的房子裏站了一天獲得了一塊面包一瓶水,以及那句“從我家房子裏滾出去”。
所以她從小就知道想要什麼一定要自己掙,別人施舍給你的東西不好吃,也吃不飽。
況且別人也不是平白無故做善人,你得拿尊嚴換。
她什麼都沒有,就剩這點東西了。
所以她死命的自欺欺人的想護住最後一點東西。
不想讓自己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叮鈴~”
扔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宋杳拿起看了一眼。
一眼,頓住。
J:【雖然這話很冒昧,但是我還是想問需要我替你報警嗎?】
不但這話冒昧,這人和時間也冒昧。
他們堪似陌生人,時間也接近凌晨。
或許是她灰敗的情緒找不到出口,面對這樣一句冒昧又不知所謂的話她竟然接了腔,【???】
J:【我看到了你左手腕處有一圈紅痕。】
宋杳恍然,這男人,還挺細心。
可他怎麼斷定她手腕上的紅痕是他人所致?
眼前晃過他春風和熙的側臉,知道這個細心的男人沒有惡意,便回:【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這話發出那邊沒了聲音。
大約一分鍾後再次彈出對話框:【你的善解人意會成爲助長別人犯罪的溫床。】
這話像一把鋒利的劍,劍尖一指,銀光一閃,一下子挑開了宋杳披在身上用來遮羞的布。
她頓時有種渾身不着寸縷被人冒犯的憤怒與羞赧。
這些天來她活得渾渾噩噩又自欺欺人。
她沒辦法跟周圍人說那個出門必牽着她手,那個會背着她走兩公裏都不敢喊累,那個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看起來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甩了她。
且恨她入骨。
他蓄意接近她,等她愛上他時再狠狠甩掉。
所有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她全都當了真。
那些在衆人面前秀過的恩愛像一只回旋鏢轉了一圈精準無誤狠狠扎在了自己心髒上。
真疼!
她也是真蠢!
而對方卻有理有據,她連罵他渣男的立場都沒有。
宋杳摁滅屏幕收起手機,她沒有回復。
對方扯下了她的遮羞布,可他又有什麼錯呢?他只是一個熱心見過她兩面的陌生人,連朋友都不算。
如果是朋友,她還能跟他抱怨幾句。
可他不是。
她只能變回那只溫吞吞的蝸牛將觸角深深收進她爲自己精心打造的堅硬的殼裏。
除此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藍天,草地,微風,陽光,滿座的賓客, 她被牽着手走上宣誓台。
她看不清身側男人的臉,只覺得他一切都好,身材好,說話溫柔,腳步矯捷輕盈跟她心髒同頻。
她看向他時,幸福感從心尖蔓延至嗓子眼。
他牽着她的手往前跑,她揮手跟所有人微笑告別。
下一秒她被男人狠狠推落懸崖,她在急劇下落的過程中終於看清了男人的臉。
他對着她發出猙獰咆哮,“你去死吧!”
宋杳大汗淋漓從床上驚坐起!
……
“啊……少爺,你臉怎麼了?”
尖利的喊叫聲驚擾了江也的好夢,他猛然睜開眼。
在看到視野裏是可惡的震驚面孔時,沉臉厲聲大嚷,“張媽,你一大早跑我房間幹什麼?”
張媽大嗓門,“少爺,我上來喊你吃飯啊,人是鐵飯是鋼,你可以吃完飯再睡。”
“出去!”江也不耐煩閉眼。
張媽悻悻離去,臨出門探回頭,“少爺,夫人在樓下等你一起吃早飯。”
江也躺在床上發怔。
他昨晚什麼時候睡着的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昨晚夢中的樣子。
他牽着她的手在所有的祝福聲中走向宣誓台。
坐在台下輪椅上的媽媽淚流滿面,他也淚流滿面,他終於娶到了他想娶的女人。
好不容易。
紅燭剪影,他爲她褪去衣衫…
江也踉蹌下床,失魂落魄往浴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