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井口儲藏室的走廊像一條發光的血管。
牆壁、地面、天花板,所有表面都爬滿了暗紅色的能量紋路,紋路中流淌着銀白色的高純度靈能,發出規律的搏動聲。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甜腥的刺痛感。林夜在狂奔,戰術靴踩在發光的紋路上,濺起細微的能量火花。
身後遠處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雷虎的怒吼和能量爆破的悶響像遙遠的雷鳴。叛徒有四個,雷虎只有一個人,還有蘇曉失去行動能力後可能面臨的風險……但林夜不能回頭。
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井口下方三米處的隱藏祭壇,蘇曉說的“錨定水晶”。
儲藏室的金屬門敞開着,門板扭曲變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從內部撕裂。門內,井口的能量薄膜已經不再是半透明的屏障,而是一面沸騰的光牆。乳白色的晶體完全嵌在裂紋中心,像一顆生長在傷口裏的毒瘤,每搏動一次,裂紋就向外蔓延一分。
薄膜表面那只三重瞳的眼睛圖案,此刻已經完全睜開,瞳孔深處倒映着三個重疊的世界虛影。林夜的左眼在與它對視的瞬間傳來劇痛,不是灼熱,而是某種更深層的、靈魂被撕扯的痛楚。他的視野開始分裂——右眼看到的是沸騰的光牆,左眼卻看到了三個疊加的景象:現在的井口、某個古老祭壇的殘影、還有一個……無法理解的、由純粹幾何結構和流動數據構成的存在。
三重視覺的預兆。
但他沒時間細究。左眼全力掃描井口下方,穿透能量亂流和實體障礙,尋找蘇曉說的隱藏祭壇。
找到了。
在能量薄膜正下方三米深的位置,岩層內部有一個中空結構,大小約兩立方米。結構內壁刻滿了銀藍色的符文,那些符文的能量特征……和老陳留下的紙條上的眼睛圖案完全一致。祭壇中心,懸浮着一枚拳頭大小的淡藍色晶體,晶體內部有星雲般的能量在緩慢旋轉。
錨定水晶。
但要怎麼進去?
林夜快速環視儲藏室。地面上的暗紅色法陣已經徹底激活,六個能量漩渦正在瘋狂抽取井口能量,輸送到三個節點。其中一個漩渦就在祭壇正上方,但那是能量的“出口”,不是入口。
他蹲下身,手掌按在地面。左眼穿透地板,鎖定祭壇的結構。祭壇沒有物理通道,唯一的“門”是一個能量頻率鎖——需要特定的能量波動才能開啓。
特定的能量波動……視覺系異能?
林夜集中精神,將左眼的能量調整到最純淨的狀態,不帶任何攻擊性,只是純粹的“觀察”。他將那股能量聚焦於祭壇的“鎖”上,像用目光輕輕叩門。
祭壇內壁的符文亮了起來。
地面震動,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形區域開始下沉,露出向下的階梯。階梯由發光的藍色晶體構成,台階上刻滿了細密的符文。
成功了。
林夜毫不猶豫地沖下階梯。
階梯不長,只有十幾級,但每下一步,周圍的能量濃度就飆升一個層級。到達底部時,林夜感覺像是潛入了深海,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祭壇內部是一個完美的球形空間,內壁完全由發光的符文構成,那些符文在緩緩流動,像活着的文字。錨定水晶懸浮在球心,散發着穩定而柔和的藍光,與上方井口那狂暴的能量形成鮮明對比。
但在水晶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深紫色的祭司長袍,扭曲的冠冕,蒼老的面容,三重瞳孔的眼睛——正是之前那個老祭司。他背對着入口,仰頭望着上方,像是在觀察井口的狀況。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身。
“你比我想象的來得更快。”老祭司的聲音直接在林夜腦中響起,平靜得可怕,“陳墨的女兒告訴了你錨定水晶的事?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林夜全身肌肉繃緊,雙拳握緊,指尖金色能量開始凝聚。“讓開。”
“讓開?”老祭司輕笑,“孩子,你還沒明白。我在這裏,不是阻止你拿水晶,而是確保你拿到的是‘正確’的水晶。”
他側身,讓開位置。林夜這才看到,祭壇內壁上有七個凹陷,每個凹陷裏都懸浮着一枚淡藍色晶體——外形一模一樣,能量特征也幾乎完全相同。
“七枚水晶,只有一枚是真的錨定水晶,能暫時穩定井口。”老祭司說,“其餘六枚是‘鑰匙水晶’,作用相反——會加速井口的撕裂。選對了,你贏得二十四小時。選錯了……”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確。
林夜盯着那七枚水晶,左眼全力掃描。外形、能量波動、符文反應……完全一致。不,等等,在深度視覺下,他看到了細微的差異:六枚水晶的內部能量流動是單向的,從核心向外輻射;只有一枚是雙向的,核心處有一個微小的能量渦流,在吸收和釋放之間保持動態平衡。
就是它。
林夜伸手抓向那枚雙向流動的水晶。
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水晶的瞬間,老祭司動了。
不是攻擊,而是一個簡單的響指。
“啪。”
整個祭壇的符文同時熄滅。黑暗降臨。
不是物理的黑暗,是能量層面的“盲區”。林夜的左眼瞬間失去了所有感知,就像普通人突然被扔進絕對黑暗的密室。他什麼都“看”不到了——能量流動、水晶位置、甚至老祭司的存在,全部消失在感知之外。
“現在,再選一次。”老祭司的聲音在黑暗中飄忽不定,“用你的直覺,而不是眼睛。”
林夜站在原地,心髒狂跳。失去了能量視覺,他就像一個被蒙住眼睛的戰士,武器被繳械。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老陳說過,眼睛是工具,不是依賴。真正的視覺系異能者,應該能“看見”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他閉上眼——雖然黑暗中沒有區別——開始回憶剛才看到的景象。七枚水晶的位置、能量流動的細微差異、祭壇內壁符文的排列規律……在腦海中重構三維模型。
然後他想到了父親筆記裏的一句話:“真正的看見,是理解結構背後的意圖。”
這些水晶爲什麼要設計成一模一樣?爲什麼要讓來人選擇?如果是爲了保護真正的錨定水晶,爲什麼不直接藏起來?
除非……選擇本身,就是測試。
測試什麼?測試選擇者是否有“分辨本質”的能力?
林夜忽然明白了。他不再嚐試“看”水晶,而是去“感受”這個祭壇空間的“意圖”。那些符文雖然熄滅了,但它們排列時留下的“信息痕跡”還在。在左眼的深層感知中——不是視覺,是某種更原始的靈能直覺——他捕捉到了那些痕跡:一個古老的、循環的、旨在“維持平衡”的陣法結構。
七枚水晶中,只有一枚的位置,正好處於這個平衡陣法的“軸心”。
林夜伸出手,憑直覺探向記憶中的那個位置。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晶體。
黑暗退去。
符文重新亮起。
林夜手中,正握着那枚雙向流動的水晶。而老祭司站在三步之外,三重瞳孔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驚訝、贊許,還有一絲……悲哀?
“你選對了。”老祭司說,“現在,你會怎麼做?用它穩定井口,爲守夜人爭取時間?還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整個祭壇開始劇烈震動。
震源來自上方。井口的方向傳來某種東西破碎的巨響——不是物理的碎裂,是能量層面的崩塌。林夜感覺到頭頂的能量壓強瞬間飆升了十倍,祭壇的符文開始瘋狂閃爍,像是過載的電路。
“第一層封印……破了。”老祭司喃喃道,抬頭望着上方,“比我預計的早了十七分鍾。那些‘清道夫’比我想象的更急躁。”
他看向林夜,眼神變得凌厲:“沒時間了。孩子,現在你必須做出選擇。把水晶給我,我能用它暫時封住井口,但代價是消耗你左眼一半的靈能本源——你會永久失去部分能力,但能保住性命和理智。或者你自己嚐試使用它,但以你現在的控制力,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失敗的結果是井口完全撕裂,裏面的東西會出來,你會成爲第一個祭品。”
林夜握緊水晶。晶體冰涼,但內部那雙向流動的能量正與他左眼的能量產生共鳴,像兩把頻率接近的鑰匙在互相呼應。
“裏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問。
“一個錯誤。”老祭司說,“一個上古時代,人類試圖‘進化’時犯下的錯誤。它被封印在這裏,不是因爲危險,而是因爲‘真相’太過沉重,會壓垮現在的文明。教團想釋放它,認爲那是‘神跡’。守夜人想控制它,認爲那是‘資源’。但他們都錯了。”
他向前一步:“它只是……一面鏡子。一面照出人類本性的鏡子。釋放它,世界不會毀滅,但會‘改變’——變得不再適合大多數人生活。控制它,需要付出的代價遠超想象。”
震動更加劇烈,祭壇頂部的岩層開始剝落,藍色的晶體階梯出現裂痕。上方傳來雷虎的怒吼,還有能量爆破的密集巨響——叛徒突破了?
沒有時間猶豫了。
林夜看着手中的水晶,又看向老祭司。他想起沈劍心灰色眼眸裏的審視,想起雷虎爽朗的笑容,想起蘇曉冷靜下的關切,想起周銘沒心沒肺的吵鬧,想起父親筆記裏血色的指印。
然後他做出了決定。
“我自己來。”他說。
老祭司沉默了兩秒,然後緩緩點頭:“如你所願。記住,錨定水晶的使用方法不是‘對抗’,是‘共鳴’。讓它感受到你的意圖,然後……信任它。”
說完,他整個人化作一團暗紫色的煙霧,融入祭壇內壁的符文中,消失不見。
林夜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水晶,閉上眼睛。他將所有意識沉入左眼深處,那朵能量蓮花緩緩旋轉,最外層的三片花瓣亮到極致。
不是對抗,是共鳴。
他將自己的意圖——保護、穩定、暫時封存——像種子般投入水晶內部那個雙向流動的渦流中。
起初沒有反應。
然後,渦流開始加速旋轉。
水晶內部的星雲狀能量開始變化,從無序的雲霧凝聚成清晰的幾何結構——一個三重嵌套的圓環,和他左眼暴走時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圓環開始擴大,從水晶內部涌出,沿着他的手臂蔓延,覆蓋全身。
林夜感到左眼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比之前的暴走更甚。但這次他沒有失去控制,他能清晰地“看到”能量的每一條軌跡,每一個節點。金色的能量從他左眼涌出,與水晶的藍色能量融合,變成一種奇異的白金色。
白金色的能量像藤蔓般向上生長,穿透祭壇頂部的岩層,直抵井口的能量薄膜。
接觸到薄膜的瞬間,整個世界靜止了一瞬。
然後,白金色能量開始編織。
它像最精巧的織工,在井口的裂紋處穿梭、縫合、加固。乳白色的晶體被白金色能量包裹、壓縮、從裂紋中緩緩退出。裂紋開始合攏,雖然緩慢,但確實在愈合。沸騰的光牆逐漸平息,重新變回半透明的薄膜。那只睜開的眼睛圖案,緩緩閉合。
成功了?
不,還沒有。
因爲就在裂紋合攏到一半時,井口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
那不是聲音,是純粹的能量沖擊。沖擊波穿透薄膜,穿透岩層,直抵祭壇。林夜手中的水晶劇烈顫抖,白金色的能量開始紊亂。
他“看”到了。
在井口的最深處,在那個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蘇醒了。那不是實體,不是能量體,而是一種……概念。一種關於“看見”、“理解”、“進化”的原始概念。它被封印得太久,太飢餓,現在聞到了新鮮“眼睛”的味道。
它在呼喚他。
用他左眼深處最渴望的方式呼喚:來看我吧,來理解我吧,來成爲我吧。
誘惑。純粹的、赤裸的誘惑。
林夜的意識開始動搖。左眼的能量蓮花瘋狂旋轉,內層那九片完全黯淡的花瓣中,有一片開始微微發亮——時空視覺的萌芽。
只要再進一步,他就能真正“看見”第三層世界。看見時間的流動,看見因果的鏈條,看見……一切。
代價是什麼?
他不知道。
但水晶在哀鳴。白金色的能量開始崩解,裂紋的合攏停止了。
就在林夜即將沉淪的瞬間,一個聲音穿透了誘惑的低語:
“林夜!堅持住!”
是雷虎。他渾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彎曲,但右拳燃燒着前所未有的熾烈火焰,從階梯上沖了下來。“蘇曉醒了!她在重新構築靜默結界!再堅持十秒!”
十秒。
林夜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一瞬。他調動全部意志,將左眼暴走的沖動壓回深處,重新聚焦於水晶的共鳴。
白金色能量穩定下來,繼續縫合裂紋。
九、八、七……
井口深處的咆哮變成憤怒的嘶吼,更強烈的沖擊波涌來。
六、五、四……
祭壇的符文開始崩潰,晶體階梯徹底碎裂。
三、二、一……
“靈紋秘法·二重靜默!”
蘇曉的聲音,虛弱但清晰。
淡藍色的結界再次展開,這次只籠罩了井口區域。時間流速被減緩,沖擊波的傳播速度驟降。
裂紋,終於完全合攏。
乳白色的晶體從裂縫中脫落,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井口的能量薄膜恢復了平靜,表面的符文重新開始規律流轉。那只眼睛圖案,徹底閉上了。
寂靜。
然後,林夜手中的錨定水晶,“咔嚓”一聲,裂成了兩半。
林夜癱倒在地,大口喘氣。左眼的劇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不見底的虛弱。他能感覺到,左眼深處那朵能量蓮花,最外層三片花瓣中的兩片,已經布滿了細密的裂紋。而內層那片剛剛發亮的花瓣,重新黯淡下去,但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刻痕”。
代價。
雷虎踉蹌走過來,用沒受傷的右手把他扶起來:“沒事吧?”
林夜搖搖頭,看向階梯上方。蘇曉站在那裏,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有血跡,扶着牆才能站穩。但她還活着。
“叛徒呢?”林夜問。
“跑了一個,重傷一個,剩下兩個……死了。”雷虎的聲音有些低沉,“總部特別行動處的人,下手真狠。要不是蘇曉及時醒來,我這條胳膊就廢了。”
他看了一眼碎裂的水晶:“這個怎麼辦?”
“碎片還有用。”蘇曉虛弱地說,“帶回基地分析,能反推出井口的部分封印結構。但真正的關鍵……”
她看向林夜:“你父親留下的那枚生鏽鑰匙。第三教學樓地下,第二層封印的鑰匙孔。我們必須去那裏,在教團和叛徒反應過來之前,加固第二層封印。”
林夜從貼身口袋裏掏出那枚鑰匙。生鏽的銅鑰匙在昏暗的光線下毫不起眼,但在他的左眼視野中,鑰匙表面那些微弱的能量紋路,此刻正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與某個遙遠的位置產生着共鳴。
第三教學樓。一切開始的地方。
“還能走嗎?”雷虎問。
林夜試着站起來,雙腿發軟,但還能支撐。“能。”
“那就走。”雷虎攙扶着他,“蘇曉,你——”
“我跟着。”蘇曉擦掉嘴角的血,“靜默結界消耗太大,但我還能刻畫一些基礎符文。第二層封印的入口需要特定的開啓序列,我父親的研究筆記裏有記載。”
三人互相攙扶着,沿着破碎的階梯向上爬。
回到儲藏室時,井口已經恢復了平靜,薄膜表面的裂紋只剩下一條淺淺的白痕。地面上的暗紅色法陣已經熄滅,六個能量漩渦消失了,那些輸送到節點的能量流也中斷了。
他們暫時贏了。
但只是暫時。
走出舊實驗樓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清晨的冷風拂過,帶着草木的清新氣息,沖淡了地下空間的甜腥味。
遠處,圖書館舊館和第三教學樓的方向,傳來隱約的警笛聲——守夜人的善後隊伍開始行動了。
“沈劍心會相信我們嗎?”林夜問。
“他必須信。”雷虎說,“叛徒的事瞞不住,總部那邊會有大震蕩。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完成自己的任務。”
蘇曉抬頭看向第三教學樓的方向,眼神復雜:“我父親的筆記裏說,第二層封印的背後,藏着守夜人成立的真正原因,以及……所有視覺系異能者的起源。你準備好了嗎,林夜?”
林夜握緊手中的生鏽鑰匙。
左眼深處的刻痕隱隱發燙。
他看着那座熟悉的建築,那個他曾經作爲普通大學生走進走出的地方。
現在,他要以不同的身份,去揭開不同的真相。
黎明前的天空,泛着魚肚白。
而黑暗尚未完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