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砸在土地廟的瓦檐上,噼啪作響,像是在爲這緊張的氛圍添亂。陳明帶着幾名暗衛匆匆走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壓低了幾分:“王爺,刺客已全部解決,都是死士,嘴裏藏了劇毒,沒留下活口。屬下檢查了他們的兵刃和服飾,確實是晉王麾下的人。”
蕭玦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周身的寒氣比寒毒發作時還要重。他握着蘇凌薇的手緊了緊,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繭 —— 那是她常年翻醫書、練針法磨出來的。“蕭琪……” 他咬着牙,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他倒是真敢。”
“王爺,要不要屬下去京中遞消息,揭發晉王的罪行?” 陳明問道。
“不必。” 蕭玦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落回蘇凌薇身上,語氣恢復了幾分冷靜,“沒有活口,他不會承認。現在最重要的是薇薇的傷勢,等她醒了,我們再做打算。” 他頓了頓,補充道,“讓人守在土地廟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許靠近。另外,傳信給行宮,讓他們備好最好的傷藥和暖閣,等薇薇能移動了,我們再過去。”
“是!” 陳明躬身退下,心中暗暗感嘆 —— 從前王爺雖護短,卻從未像如今這般,爲了一個人失了往日的冷靜,也從未像如今這般,有了 “軟肋”,也多了 “鎧甲”。
李院判處理完傷口,又爲蘇凌薇診了脈,鬆了口氣道:“王爺放心,王妃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她失血過多,又受了驚嚇,需要好好靜養,短時間內怕是醒不過來。老臣開一副補血安神的方子,讓小太監去附近的鎮子抓藥,熬好了給王妃灌下去,能幫她快點恢復。”
蕭玦點了點頭,看着李院判寫下藥方,又親自確認了藥名,才讓小太監去抓藥。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蘇凌薇身邊,一直握着她的手,偶爾用自己的袖口給她擦去額角的冷汗。寒毒還在隱隱作痛,他卻渾然不覺,眼裏心裏,只剩下懷中人的安危。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天漸漸黑了下來。小太監熬好了藥,小心翼翼地端進來:“王爺,藥熬好了,要不要現在給王妃灌下去?”
蕭玦接過藥碗,青瓷碗沿還凝着細密的水珠,在燭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用銀勺舀起一勺藥汁,手腕輕晃間,琥珀色的液體在勺中微微蕩漾。待熱氣散盡,他才小心翼翼地湊近蘇凌薇蒼白的唇瓣,指尖輕輕撬開她緊抿的牙關,將藥汁一點點送入。
苦澀的藥汁滑入喉間,蘇凌薇睫毛輕顫,眉頭緊緊蹙成小山丘,無意識地偏頭想要躲開。蕭玦見狀,立刻放下藥碗,騰出左手輕輕托住她的後頸,指腹溫柔地摩挲着她頸間細膩的肌膚,聲音裏滿是疼惜:“乖,再忍忍,喝完這碗,病就好了。等天亮了,讓廚房做你最愛吃的桂花糖糕。” 說着,又舀起一勺,自己先淺嚐一口,確認溫度合適後,才再次遞到她唇邊。
像是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溫度,蘇凌薇漸漸放鬆下來,順從地吞咽着藥汁。每咽下一口,蕭玦都輕聲哄着,仿佛在安撫受驚的小鹿。藥汁喝完,他又端來溫熱的帕子,仔細擦拭着她嘴角殘留的藥漬,連唇角的細紋都不放過。隨後,他將她冰涼的手輕輕放進自己的狐裘裏,用胸膛的溫度焐着。
夜風透過土地廟斑駁的窗櫺鑽進來,燭火被吹得左右搖晃,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影。蕭玦倚着斑駁的木板,伸手將滑落的錦被重新蓋在蘇凌薇身上。月光透過破洞的屋頂灑進來,落在她恬靜的臉上,爲她蒼白的肌膚鍍上一層柔光。
望着她安靜的睡顏,蕭玦思緒萬千。初見時她蜷縮在花轎角落,怯生生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後來她爲他施針,指尖在他穴位間遊走,專注的眼神讓他心動;最難忘那支箭飛來時,她毫不猶豫擋在他身前,鮮血染紅了嫁衣,卻還強撐着說 “殿下別怕”…… 這些畫面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過,讓他的心泛起陣陣漣漪。
“薇薇,” 他俯身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等你醒來,我們就去長白山。就算踏遍千山萬水,我也要找到冰蓮,徹底根治這寒毒。到那時,我要風風光光娶你過門,給你這世間最好的一切,讓你做人人豔羨的王妃,做我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深情告白時,蘇凌薇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一滴清淚順着眼角滑落,滴在蕭玦爲她擦拭過的枕巾上,洇出一朵小小的花……
次日清晨,雕花窗櫺漏進幾縷熹微晨光,將床榻上的蘇凌薇鍍上一層朦朧光暈。她的手指率先動了動,像是枝頭被微風拂過的枯葉,緊接着,蝶翼般纖薄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緩緩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蕭玦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那血絲仿佛蛛網般蔓延,襯得他平日裏冷峻的面容多了幾分憔悴。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像是未經修剪的荒草,盡顯疲憊與滄桑。
“王爺……”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反復打磨過,剛想撐起身子,肩胛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根銀針在皮肉間穿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冷汗瞬間布滿額頭。
“別動!” 蕭玦的聲音急切而慌亂,骨節分明的大手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力度輕柔卻不容抗拒,語氣裏滿是緊張,“你的傷還沒好,別亂動。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他的指尖微微發顫,掌心卻滾燙,透過單薄的中衣,將溫度傳遞到她的肌膚上。
蘇凌薇看着他焦急的模樣,燭光在他眼底跳躍,倒映出她的身影。心中一暖,像是有團小火苗在胸腔裏輕輕燃燒,輕輕搖了搖頭:“不疼了,王爺…… 你還好嗎?寒毒……” 她的目光掠過他蒼白的唇色,眼底滿是擔憂。
“我沒事。” 蕭玦打斷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嘴角卻牽動着疲憊,“李院判給我開了藥,已經好多了。倒是你,嚇死我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劫後餘生的後怕,指腹不自覺摩挲着她的手背。
這時,厚重陳舊的廟門 “吱呀” 一聲被推開,李院判身着藏青色長袍走了進來,手中藥箱還沾着夜露。見蘇凌薇醒了,他連忙放下藥箱,快步上前診脈,枯瘦的手指搭在她腕間:“王妃醒了就好!脈相平穩,恢復得比老臣預想的還要好。只要再靜養幾日,就能移動了。” 他捻着胡須,眼中滿是欣慰。
蘇凌薇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蕭玦蒼白的臉上,心中有些愧疚:“都怪我,耽誤了去行宮的行程。”
“說什麼傻話。” 蕭玦握住她的手,語氣認真,“你比什麼都重要。別說耽誤行程,就算不去行宮,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
陽光透過土地廟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溫暖而耀眼。蘇凌薇看着蕭玦溫柔的眼神,感動得一塌糊塗,心中那道防線徹底崩塌 —— 她好像不那麼想走了,她想留在他身邊,陪他治好寒毒,陪他面對所有的風雨,陪他一起,過好往後的每一個日子。
而蕭玦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緊緊握住她的手,眼中滿是期待與堅定。他知道,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只是,他們都沒料到,京城裏的蕭琪,得知刺殺失敗、蘇凌薇只是受傷後,眼中的陰狠更甚。他坐在書房裏,看着手中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蕭玦,蘇凌薇,一切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