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要去處理一個已經失控的故事了。
**【國家異常現象與特種遺物管理總局 | 紅色警報】**
**警報級別：** A (最高級)
**警報編號：** A-044-231028
**遺物名稱：** “失竊的章節”（The Stolen Chapters）
**顯現地點：** 濱江市市立圖書館（東經121.48°，北緯31.22°）
**當前狀態：** 大規模概念性顯現，已形成復合型“故事污染區”，污染範圍正在以每分鍾1.2米的速度擴張。
**初步評估：** 內部空間結構已與至少1,700個獨立敘事文本發生邏輯混淆，物理法則被多重、矛盾的“故事設定”覆蓋。常規收容協議失效。常規武裝幹涉將導致不可預測的敘事連鎖反應。
**指令：** 所有非“概念感應”特長的外勤人員撤離至500米安全線外，構建“常識隔斷牆”。所有A級及以上調查員緊急歸隊，於指揮中心待命。重復，這不是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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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通訊記錄 | 節選 | 19:14】**
**頻道：** 第三行動小隊（加密）
**呼號-鐵錘：** “……隊長，三號門確認失守！我剛看到一個穿着古代鎧甲的將軍，騎着一匹……摩托車，從裏面沖了出來，他嘴裏喊着‘爲了部落’，但摩托車上掛着的是個外賣箱。他穿過我們的封鎖線後就……就分解成一堆打印紙了。”
**呼號-菜鳥：** “報告！我這邊更糟！圖書館外牆上的標語‘知識就是力量’活了！那些字正在像毛毛蟲一樣往下爬！它們……它們在啃食我們的‘常識隔斷牆’！我的天，‘識’字把‘力量’的‘力’字給吃了！”
**呼號-趙蔓（隊長）：** “全體注意，收縮防線！不要與任何具現化的‘故事角色’或‘概念實體’發生直接沖突！重復，你們的攻擊會被他們的‘故事設定’所解釋，然後變成他們故事的一部分！技術科！‘敘事白噪音’發生器還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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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視角 | 觀察記錄 | 林竟 | 19:22】**
我站在移動指揮車前，鼻梁上的眼鏡反射着遠處圖書館那光怪陸離的景象。
那棟本應莊嚴肅穆的建築，此刻像一個被黑客攻擊了的網站主頁，所有的模塊都錯亂地堆疊在一起。二樓的窗戶裏閃爍着魔法的光輝，三樓則不時傳來激光槍的爆鳴。建築的頂部，盤踞着一條巨大的、由無數書頁構成的西方惡龍，它沒有噴火，而是在大聲朗誦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聲音悲憤交加。
韓小月在我身邊，正試圖把一個因爲過度緊張而擰不開的軍用罐頭用蠻力捏開。
“操，”她咕噥着，放棄了和罐頭搏鬥，“這陣仗，比上次那個影子娘炮可大多了。咱們就這麼進去？跟沖進一個正在播放一千部電影的電影院有什麼區別？”
“區別很大，”我推了推眼鏡，目光鎖定在那條正在朗誦的紙龍身上，“電影院的屏幕是各自獨立的。而這裏，所有的‘屏幕’都碎了，碎片被隨意地拼接在一起。”
我指着圖書館的正門。那裏本應是玻璃旋轉門，此刻卻變成了一個哥特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上面描繪着一個宇航員手持長矛，與一只克蘇魯風格的觸手怪物搏鬥的場景。
“看到了嗎？科幻、神話、宗教、騎士文學。至少四種不同的敘事風格，被強行糅合在了一個‘門’的概念上。這不是簡單的‘故事活了’，這是‘故事的結構’被暴力拆解和重組了。”
白部長從指揮車裏走出來，臉色凝重。“林竟，你說得沒錯。根據內部傳感器的最後回傳，圖書館內部已經不是一個統一的空間，而是一個由無數‘故事片段’構成的、不斷變化的迷宮。我們有兩支小隊被困在裏面，已經失聯超過二十分鍾了。”
“他們的任務是什麼？”我問。
“找到遺物的核心，”白部長說，“‘失竊的章節’，它的本體是一本空白的書。但我們不知道它在哪一層，哪一個區域。”
“常規的尋找方式是無效的。”我斷言，“在一個空間邏輯被敘事邏輯覆蓋的地方，‘上下左右’沒有意義。你可能打開一扇廁所的門，卻走進一場星際戰爭的艦橋。唯一的路標，是‘情節’。”
韓小月終於放棄了罐頭，把它塞回口袋裏。“說人話，潔癖怪。”
“意思是，”我看向她和趙蔓，“我們不能像警察一樣去搜查，而要像讀者一樣去‘閱讀’。我們要找到這個混亂故事的‘主線’，然後順着主線，找到那個偷走所有章節的‘竊賊’。”
白部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有思路了？”
“有一個不成熟的假設。”我從單肩包裏拿出爺爺的日記，翻到了某一頁，上面用紅筆畫着一個潦草的結構圖：**起因 -＞ 發展 -＞ 高潮 -＞ 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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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管局行動日志 | 內部條目 | 19:35】**
**行動小隊：** “奧德賽”臨時小隊
**成員：** 林竟（ID: 1024，指揮/分析員），趙蔓（ID: 733，戰術隊長），韓小月（ID: 735，突擊手）
**任務目標：** 突入“故事污染區”，定位並收容A-044號遺物核心。
**【錄音筆記錄-03 | 突入瞬間】**
**趙蔓：** “準備好了嗎？我們將通過那個‘門’進入。林竟，跟緊我。韓小月，你斷後。記住，保持絕對安靜，不要輕易與任何東西互動！”
**韓小月：** “收到！要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擋路，老娘就讓他嚐嚐‘現實主義’的鐵拳！”
**林竟：** “你的拳頭會被‘故事設定’解釋。比如，一個武俠角色會認爲你的拳頭是某種他沒見過的外家功夫，一個魔法師會分析你的‘拳力等級’。你的攻擊越猛，你融入他們故事的速度就越快。所以，閉嘴，跟着走。”
**（一陣玻璃破碎和空間扭曲的混合音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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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片段 | 隨機捕獲 | 圖書館一層大廳】**
*……偵探哈裏根的煙鬥掉在了地上。他見過血腥的場面，見過扭曲的屍體，但他從未見過眼前這一幕。一個穿着綠色緊身衣、長着尖耳朵的小仙子，正坐在一具額頭中槍的屍體旁，一邊哭泣，一邊用她的魔法棒試圖把地上的血跡變成閃閃發光的蝴蝶。而在他們頭頂的天花板上，一艘巨大的、燃燒着的宇宙戰艦，正以慢鏡頭緩緩墜落，連帶着無數穿着銀色制服的船員，在無聲的真空中尖叫。*
*“見鬼，”哈裏根撿起煙鬥，喃喃自語，“我一定是在做夢。或者，我喝的威士忌是某個瘋狂煉金術士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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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視角 | 觀察記錄 | 林竟 | 19:41】**
我們正站在圖書館的大廳。或者說，曾經是大廳的地方。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硝煙、血腥、香水和臭氧混合的怪味。四周的景象，就像一個喝醉了的上帝玩弄着PS圖層。左邊是維多利亞時代的煤氣燈街道，一個穿着長裙的女士幽靈般飄過；右邊則是賽博朋克風格的霓虹燈小巷，幾個半機械人正在交易着發光的數據芯片。
我們腳下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一片鬆軟的、散發着泥土氣息的戰壕。
“我們不在任何一本書裏，”我迅速分析着周圍的“敘事流”，無數故事的開頭、結尾、人物小傳、背景設定像瀑布一樣沖刷着我的感知，“我們正處在無數本書的‘第一頁’。這裏是‘故事的開端’，所有的一切都在介紹背景，引出人物。所以它們雖然混亂，但攻擊性不強。”
“那失聯的小隊呢？”趙蔓壓低聲音問。
我指向閱覽區的方向。那裏，空間像被揉皺的紙一樣，折疊出無數個門。其中一扇門裏，隱約傳來淒厲的慘叫和怪物的嘶吼。
“他們走得太深了。”我說，“他們闖進了‘故事的高潮’部分。”
韓小月眼睛一亮，剛要開口，我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回答！”我低聲警告，“這是一個‘金手指’類型的劇情橋段！一旦你接受了他的‘饋贈’，你就會被強行拉入他的故事線，成爲主角，然後去面對他那個故事裏的大反派！”
我拉着還沒反應過來的韓小-月，和趙蔓一起，迅速繞過了那個還在推銷秘籍的老者。
“那我們該往哪走？”趙蔓問。
“不走‘門’，不走‘路’。”我看着大廳中央那座已經停擺的巨型傅科擺，它的下方，無數本書籍堆積成山，形成了一個漩渦的形狀。無數的故事角色，正不由自主地被吸入那個漩渦，然後被分解成文字，再被噴射到別處。
“我們要去那裏。那個漩渦，是所有‘失竊章節’被撕碎和重組的地方。那裏是風暴的中心。遺物核心，一定就在那下面。”
我們開始向漩渦靠近。一路上，無數故事的片段向我們襲來。
一個失戀的詩人攔住我們，要爲我們朗誦他剛寫下的三百行長詩。
一隊羅馬士兵把我們當成高盧蠻族，發起了沖鋒。
一個瘋狂的科學家試圖向我們兜售能毀滅世界的按鈕。
趙蔓用精準的“邏輯穩定彈”，暫時擾亂了他們的“故事設定”，讓他們陷入“我是誰，我在哪”的哲學思考中。韓小月則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把一個試圖糾纏我們的言情小說男主角，連同他手裏的玫瑰花，一並扔進了一個正在上演喪屍圍城的恐怖故事場景裏。
我們離漩的全心越來越近。
突然，一股強大的、令人窒息的“敘事壓力”從前方傳來。
擋在我們和漩渦之間的，是一個巨大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手持鐮刀的骷髏，它的眼窩中燃燒着藍色的火焰。它沒有說話，但所有人的腦海裏都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章節標題：最終審判】**
**【旁白：死亡，降臨了。它沉默着，因爲在它的面前，一切語言都失去了意義。它是所有故事共同的、唯一的、不可避免的……結局。】**
韓小月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慘白。趙蔓的戰術手電在她手中微微顫抖。
我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一個從無數悲劇、史詩、恐怖故事中提煉出來的，最純粹的“結局”概念的具現化。
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