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珊宜?連程家也來一起搶標了?”
“她不是程家的大小姐嘛,致美恒業我聽都沒聽過,她怎麼代表一個小公司來參與競標了。”
“不會是想自立門戶吧?”
雲漪坐在原處,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朝講台中心走去的靚麗女人,高跟鞋踩在褐色地板上發出清脆響聲,混在一片嘈雜聲中依然尤爲明顯。
程珊宜在台中央站定,轉過身,微甩了下柔順微的長發,目光凌厲地掃過台下,場下瞬間安靜。
“各位評委,各位同仁大家好,我是致美恒業的程珊宜。”
這是雲漪,第一次親眼所見沈既舟這位傳說中的未婚妻,人人豔羨贊嘆的程家大小姐。
有幾秒,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目不轉睛地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的程珊宜,大腦一片空白。
程珊宜怎麼會出現在招標會?
之前談觀就說過她要回來,只是雲漪沒想到會這麼快。第一次相見,還是以這種競爭對手的身份。
雲漪斂了斂神色,讓自己盡可能專心地把程珊宜的招標陳述給聽完。
致美的思路和鉑銳其實大差不差,都不是走價格優勢,而是集中強調項目的完成度,致美是程珊宜的,而程珊宜的背後是整個程家,現在看來,中標的也不一定是鉑銳。
傳聞中程大小姐不僅人生得貌美無雙,履歷更是漂亮。牛津ppe優秀畢業生,在瑞銀投行部歷練了一年,又赴斯坦福讀下mba。
雲漪勉強聽完,心思已經不知快要飄到何處,目光始終望着台上的程珊宜,心越來越沉。
如雷般的掌聲中,尋着程珊宜的目光方向,雲漪回頭看向會場後方,在人群裏看見了沈既舟的身影。
兩人正對視着,程珊宜驕傲地挑起嘴角,沈既舟也小幅度地點了下頭,認可的模樣。
看到他們眼神交流的那一刻,雲漪原本雜亂緊張的心陡然如墜冰窟。
沈既舟完全不驚訝也不慌張的模樣,像是早就知道程珊宜回來,也早知道她會出現在競標會場。
那麼,既然知道,爲什麼又讓她負責這個項目參與招標?
手腳冰冷,心跳卻遲緩艱難地跳動。
前一秒,她還是替沈既舟維持局面地的心腹,後一秒,她就成了完全不知內情的局外人。
難怪,她三番兩次問他,程珊宜要回來該怎麼辦,他都不回答。
原來是早就打算好了,難怪。
全部參與競標的公司都已經做完了陳述,坐在雲漪旁邊的同事碰了碰她。
“Ivy,這個致美恒業之前不在名單上,我們要不要回去和沈總商量下.......”
“商量什麼?”
雲漪無奈又失落地打斷,失落跟了沈既舟這麼多年,他剛剛的表情和舉動她大概能幾分他所想,只是實在不敢確定罷了。
她知道,這個項目,沈既舟或許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招標才剛結束,她就收到了沈既舟的消息。
電梯不斷上行,金色泛着光的箱壁清楚地倒映着面容,雲漪微微轉過頭,看着鏡色中的自己,說不上來什麼心情。
這大半個月來,沈既舟一直都在出差,具體行蹤日常安排雲漪也沒有去問Alice。
兩人之間不見也不聯系,消息都沒往來過,倒是工作匯報的郵件塞了一信箱。
整個套房內沒開主燈,只有偌大客廳裏那盞落地燈亮着,橘黃色的光劃出一個小小的光圈,沈既舟背對着門站在陽台,身影被餘光勾畫得模糊,昏暗裏亮着一點猩紅,是他指間掐着的煙。
“要開燈嘛?”
雲漪很小聲。
“過來。”
沈既舟不答,也沒轉身。
雲漪也沒拒絕猶豫走到了沈既舟身邊,迎面吹來潮熱的晚風,粘稠又惹人煩,她努力撥弄了一下鬢角的碎發,想起一路電梯上來是有話想要問他的。
她側目看向他,大半月而已,不應該有什麼變化,她覺着瘦削了些,可能是錯覺。
整個天空從下午開始灰蒙蒙的,這會才不到七點鍾,陰雲密布,透不下來一絲光亮,風聲獵獵作響,眼看着就是一場狂風暴雨。
雲漪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她剛來到身邊不久,也是這麼一個陰雨密布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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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明面是港大的普通學生,實際已經開始跟着沈既舟做事,只不過那時她還太稚嫩太青澀,哪怕沈既舟還沒信任她到讓她接觸什麼核心要秘,面對沈家這一坨爛攤子,她還是疏於應對,不小心泄露了沈既舟當時的真實行程,讓他剛一回港島就被大房那邊盯上。
說是意外暴亂,實則是被暴力暗殺,沈既舟死裏逃生,但左臂和左側鎖骨被子彈擊中。
血譁譁地往外冒,染紅了半邊的白襯衫。
雲漪趕到醫院的時候,沈既舟已經是快要失血性休克的狀態,她當場就給嚇哭了。
那個傍晚,港島狂風大作,整個天空都是滲人的灰色。
雲漪縮在牆角,手術做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手術是局麻,沈既舟被推出來的時候,整個額頭上都是汗。
雲漪一直跟着,看着沈既舟被沾着血的白紗包裹的手臂,緊張到話也不會講。
病房門關上,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哭什麼,沒什麼了不得的。”
聽到他這麼說,雲漪的眼淚更凶了,有幾顆晶瑩的淚珠就掉在沈既舟的衣服上。
這樣任由她哭天抹淚了幾分鍾的樣子,沈既舟也緩得差不多,撐在病床邊。
狂風之後開始下雨,在沈既舟開始的一瞬白色閃電劃過,緊接着雷聲雨點一起落下來。
“雲漪,你看好了,這就是我現在的處境,我的世界,就長個樣子。”
“我可以允許你失誤一次,兩次,但再多,就不行了,我的生活裏容納不了這麼多的失誤。”
雲漪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顫抖地看向臉色蒼白的沈既舟,厚厚的淚水就含在漂亮的眼睛裏,與他那雙凶狠的桃花眼對視。
“這只是個開始,大房二房不會放過我,父親也不會保護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以後的日子我也說不好,但一定順當不了,現在離開,還來......”
“我不離開,我不走......”
眼眶裏的淚又一次掉了出來,雲漪梗着脖子,搶在沈既舟前,話出口的同時,她又抬手迅速抹掉了淚痕,口氣堅決。
看着沈既舟目光復雜又意味深長的眼睛,她像是下定了決心。
“這次是我的失誤,不會有下次了。”
“日子不順當......沈先生你不是說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我陪着你,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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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劃過的閃電刺痛了雲漪的眼睛,豆大的雨滴瘋狂砸落下來。
太像那一晚,天色漆黑,暴雨狂風如同世界末日般。
混沌的白光間,雲漪又一次看見了沈既舟胳膊上的彈孔疤痕,就在小臂上,兩處。
有關於程珊宜,有關於下午這場招標會,她有很多話要問,眼下就也不願意開口了。
恰巧此時半截煙灰掉落,有一點被風吹到了沈既舟的手腕上,雲漪眼瞧着,緊張地皺眉,很想問他疼不疼。
不過她也不知是問的是煙灰有沒有燙傷,還是問那兩處瘡面明顯的彈孔。
沈既舟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雲漪凝視的目光。
短暫沉默幾秒後,他們幾乎是同時開口。
“疼不疼?”
“退出這次競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