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風拂過宮牆，連檐角銅鈴都晃得格外輕快。
各處宮苑都收拾得簇新，階前新綻的石榴花紅得熱鬧。
今日，正是三年一度選秀的大日子。
承乾殿前的白玉階下，早已按品階列好了儀仗。
太後一身暗紫色繡團壽紋的常服，面容慈和卻自帶威儀。
她扶着崔嬤嬤的手，緩步走到丹陛東側的寶座坐下，目光先落向身旁身着明黃常服的楚凜淵，溫聲道：
“哀家許久沒湊這種熱鬧了，今日倒要看看，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楚凜淵微微頷首，目光掠過階下排好的秀女們。
她們皆是豆蔻年華，或垂眸斂目，或偷眼望向御座。
一陣微風吹過，裙擺拂過青磚的窸窣聲裏，藏着各自的緊張與期盼。
他指尖輕叩着扶手，聲音平淡無波：“母後說好便好，朕只求她們品行端方，莫要在後宮裏生出什麼是非來。”
太後輕笑一聲，目光轉向第一位上前的秀女。
那姑娘是江南都統之女，着一身水綠色綾羅襦裙，裙擺繡着幾枝淺碧蘭草，行過叩拜大禮後，聲音帶着幾分顫：
“臣女蘇綰，參見皇上，參見太後。”
“抬起頭來。”太後語氣溫和。
蘇綰依言抬頭，眉目清秀，只是眼神裏的怯意藏不住。
太後問了幾句詩書女工，她答得中規中矩，卻少了幾分靈氣。
楚凜淵始終未發一言，待她退下，才淡淡道：“尚可。”
接着上前的是吏部尚書的嫡女林若雁，一身海棠紅衣裙，襯得肌膚勝雪。
她叩拜時身姿挺拔，回話時口齒清晰，竟有幾分自己的見解。
太後微微點頭：“倒是個有主意的。”
楚凜淵看了她一眼，指尖的叩擊停了停。
日頭漸高，惠風卷着花香漫過丹陛。
太後偶爾與楚凜淵低語幾句，點評着秀女的容貌舉止。
楚凜淵大多時候只聽着，偶爾頷首或搖頭。
直到鎮國公家的嫡女柳芷兒上前，她穿一身月白色繡玉蘭花的襦裙，領口袖邊鑲着淺碧色綾羅邊，烏發綰成個簡單的垂掛髻，只簪了支碧玉簪，素淨裏透着幾分世家女兒的端莊。
抬頭時目光清亮，不卑不亢地行了禮。
太後眼中掠過一絲欣賞，隨即轉向楚凜淵，含笑道：
“皇帝你看，這便是哀家先前與你提過的，鎮國公家的那丫頭。”
楚凜淵的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那月白裙裾上的玉蘭繡得雅致，倒比先前那些濃豔的顏色順眼些。
他指尖在扶手上頓了頓，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鎮國公教女有方。”
此次秀女大選，便是共選出了五位秀女，由內務府統一安置。
……
楚凜淵回到承乾殿時，案上已擺好了選秀的名冊。
他隨手翻開，目光懶懶地掃過幾行字，那些標注着品性才貌的墨跡，在他眼中一晃而過。
“陛下，新晉的幾位小主都已在各宮安置妥帖了。”
王大福垂着首，壓低着聲音請示，“這頭一夜，按規矩該傳一位侍寢，您看傳哪位合適？”
楚凜淵合上名冊，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不必了，朕今夜想靜靜。”
……
夜漏已深。
寢殿裏只餘一盞長信孤燈，昏黃的光透過紗罩，在地磚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楚凜淵側臥在龍榻上，錦被滑至腰際。
眉頭卻緊緊鎖着，呼吸粗重得像是在與人角力。
他跌進夢裏。
夜露打溼了窗櫺，燭火在帳上投下，晃動的斑駁的影。
眼前是濃得化不開的黑，不知是誰，用像是浸了墨的綢帶蒙住了他的眼，連一絲微光都透不進來。
鼻端縈繞的，是絲絲縷縷的清香。
像晨露打溼了花蕊，纏在呼吸間，清柔得讓人心頭發軟。
楚凜淵眉心微蹙，指尖剛觸到那圈縛眼的綢帶，欲要解開時。
耳邊忽然飄來一聲嬌軟的喚，尾音拖着點似嗔非嗔的調子，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陛下這急脾氣，就不能再等等麼？”
楚凜淵指尖凝在綢帶上，眉峰微蹙卻未再動。
帳內燭火輕輕搖曳，鼻端那縷清香忽然近了，混着點溫熱的氣息。
該是她往前湊了半步，發間的香息裹着衣料的輕響，絲絲縷縷漫過來。
“等什麼？”他的聲音隔着綢帶，添了幾分沉啞，卻沒半分真的動怒。
楚凜淵只覺一具嬌軟的身軀輕輕貼了過來，溫溫軟軟地偎進他懷裏。
“等我爲陛下寬衣解帶，”那嬌軟的嗓音貼着耳畔，尾音卷着笑，像含了顆糖，“陛下以爲……如何？”
尾音拖得極輕，帶着點似怯非怯的柔。
楚凜淵喉嚨滾了滾，正欲開口，身前的女子忽然抬手，指尖勾住他的衣領輕輕一帶。
那力道不重，卻帶着股巧勁，他一時不備，身子竟跟着往前傾去。
女子腰身柔韌如柳，借着這股勢頭順勢仰躺，只以左手半撐着榻面，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方才勾着衣領的右手已換了姿態，掌心抵在他心口，指尖微微蜷着，似帶了點若有若無的推力。
“陛下，”她唇角揚得更高，對着他的脖子呵氣如蘭。
眼角那點淚痣在燭火下輕晃了晃，“你當真是好耐性呢。”
楚凜淵喉間溢出一聲低笑，帶着幾分沉啞的縱容。
一只手探入身前女子的衣襟，指尖劃過冰涼柔滑的絲綢，轉瞬便觸到她溫熱的脊背，那片肌膚細膩得像浸了暖玉。
一聲輕顫的淺哼自她唇間逸出，帶着點情難自禁的軟，像被風拂過的琴弦，輕輕撩在人心尖上。
楚凜淵抬手，一把扯開眼前那礙事的黑綢帶。
抬眼時，正見燭火晃過女子眼角，一點淚痣沾了水光，像晨露落在熟透的櫻桃上，豔得讓他喉間發緊。
……
楚凜淵雙眸猛地睜開。
漆黑如深潭，一眼望不見底。
長信孤燈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男人精壯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粗重的力道。
一股難言的躁動在肺腑間沖撞。
他抬手按在眉心，指腹下的皮膚滾燙。
夢裏那點淚痣的紅，卻像烙印般刻在眼前。
當真荒唐。
楚凜淵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心緒強壓下去，只揚聲喊道：“來人！”
帳外立刻響起輕捷的腳步聲，兩名內侍垂首躬身而入，屏聲靜氣地候着。
“備熱水來，”他喉間翻滾，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波瀾，只餘一道冷硬的指令，“朕要沐浴。”
兩名內侍悄悄對視一眼，齊聲應“是”。
隨之垂着頭，退出寢殿，吩咐下去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