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泱泱吩咐完，沒管下人們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也沒看身後的趙疾是何反應，跨過門檻。
快步離去。
趙疾垂眼，用飯。
池沐澤幾步過去，手掌一拍食案，震得嗡嗡作響，他眯縫起眼睛，如同審犯人一樣審訊趙疾：“說，你究竟對阿姐做了什麼？”
阿姐以前哪裏會管趙疾屋裏寒不寒酸，穿得體面不體面啊。
突然轉變，必有蹊蹺。
趙疾拿着筷子的手一頓，虛弱一笑，略帶嘲意道：“二公子，你覺得我這樣一個廢物能對縣主做什麼？”
“……”
池沐澤啞火。
他想到了趙疾的那身傷。
方才進門，他同府裏的人問起過阿姐近況，從中得知了昨日趙疾回府時撞見阿姐，惹惱阿姐，再被護院鞭打一事。
想想也是。
趙疾都被阿姐欺負成什麼樣了。
再說靖南侯府那邊也沒把趙疾這位庶出的六公子放在眼裏。
據他那些狐朋狗友說，趙疾幼時被接回靖南侯府後，因其生母所爲，導致靖南侯夫婦丟了臉，便一齊遷怒趙疾。
因此，趙疾名義上雖是侯府公子，身邊並沒有仆從伺候。
還常被府裏的兄弟姐妹聯合刁難。
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這樣一個無依無靠，又任人踐踏的人，哪裏來的本事對阿姐做什麼。
是他多心了。
池沐澤打消對趙疾的懷疑。
他收回眼神，見池泱泱走的有點遠了，立刻帶着守承去跟，朗聲道：“阿姐，爹娘昨日說想你了，正好今日天晴氣爽，你隨我一道回家吃飯呀。”
池泱泱腳步放慢。
顯然是在等池沐澤。
她想，回家也好。
正好見一見原主爹娘。
畢竟她如今頂着原主的身份。
總之，跟原主的家人打交道，是很有必要的。
……
趙疾看着兩姐弟前後腳離開的身影。
他吃完飯，放了筷。
很快，有熬好的藥端來，旁邊還備了一小碟裹滿糖霜的蜜餞。
趙疾譏諷一笑。
府裏的人慣會見風使舵。
見池泱泱待他有所不同，立馬對他改了態度。
等這間屋子重新恢復清靜，兩道趴在屋頂的身影一躍而下。
他們正是昨晚出現在巷子裏的人。
趙疾見到他們，毫不意外，只耐心地等着藥涼。
他的身體很糟糕。
需要吃藥。
需要盡快恢復。
他也不管池泱泱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那都跟他沒關系。
她變好，他在縣主府能少受折磨。
她變壞，他目前也拿她沒有辦法，只能隱忍不發。
他認爲昨日那三個前來找事的地痞是爛命一條，可他又何嚐不是呢？
靖南侯的子女那麼多，他不過是其中一個。
生父厭棄他。
嫡母苛待他。
兄弟姐妹可以任意欺辱他。
這樣的他，命如草芥。
若他哪日死了，也不過就是靖南侯府辦一場喪事的功夫。
可能，他的血親們還會說他死得好。
正因如此，正因無人在意，趙疾才格外惜命。
他有一套自己信奉的原則，那就是不管別人怎麼輕賤他，他總是要學會愛惜自己，照顧自己的。
娼妓之子又如何？
誰規定娼妓生的孩子就觸犯律法，就不能活了？
他偏要活。
當然，趙疾非常記仇。
凡是欺辱過他的人，他都一一記在心裏。
能報復的，他會報復回去。
不能報復的，就先記着，靜待日後清算。
他也不會因爲池泱泱現在對他的一點好，就饒恕池泱泱過往對他的折磨。
只是，這樣的池泱泱，比原來又蠢又毒的模樣多了幾分意思。
他覺得有趣。
尤其是她剛剛發脾氣的時候，瞪圓了一雙眼睛，巴掌大的小臉鼓鼓的，讓趙疾聯想到了一只正捧着鬆子啃得咔咔響且忽然炸毛的鬆鼠。
這是他第一次在池泱泱的身上發現可愛之處。
長相帶有幾分女氣的平川摸了摸下巴：“不對勁，縣主怎麼了？她怎麼對主子不一樣了？”
青冥：不知道。
他們二人本是街頭乞兒，是幼時的趙疾在紅樓順手救下的。
那時，趙疾的日子很不好過。
但好在紅樓的生意能維持，不缺底下的人一口吃的。
趙疾每日空閒時，就會趁着夜色去廚房尋摸些吃的，再用油紙包起來，丟給蹲守在紅樓底下餓着肚子的兩人。
後來，趙疾被瀅娘送回靖南侯府，他們也偷偷跟了去。
他們本以爲，趙疾從此會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誰知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了另一個火坑。
趙疾八歲時，被府裏的兄弟聯合揍了一頓。
他拖着傷，鑽了狗洞出來與他們見面，商量如何報復回去。
結果三人在角落裏發現了一位老者。
那老者來歷不明，身受重傷，卻懷有一身不俗的武藝。
他們那時自己都過得艱難，本打算不管閒事，可那老者給了他們一錠銀子。
銀子是好東西啊。
他們無法拒絕。
於是，三人合力把老者送去醫館。
之後，老者身體恢復，見他們根骨極佳，便說要在埋進土裏之前將畢生所學相傳。
從此，趙疾在明，他們在暗。
趙疾之所以這麼窮，也是因爲他除了要養自己，還得養活一些爲他賣命的人。
他喝完藥，拿了一顆蜜餞放入嘴裏，甜味在齒間化開，沖散了口腔裏殘留的苦味。
“昨晚那名護院的右手，不用留了。”
下令鞭打他的是池泱泱沒錯。
可那名護院刻意折磨他，照樣該付出代價。
青冥應聲：“是。”
平川一笑：“主子真壞。”
趙疾又往嘴裏扔了顆蜜餞。
壞麼？
壞才好呢。
這世道，做好人一堆標準，還未必長命。
做壞人就不一樣了。
做壞人不用高品格，高道德，也不用遵守規矩，說不定活得比好人還長。
……
池府。
池泱泱跟池沐澤乘坐馬車一到，就被府門外高高掛着的金燦燦的牌匾給閃瞎了眼。
池家的護院見到她，聲音洪亮：“恭迎縣主回府。”
池泱泱被嚇了一跳。
好家夥！
還挺有儀式感。
她略顯拘束地站着。
第一次來池府，她有些生怯，還有點心虛。
池沐澤一把攬過她：“阿姐，別看了，進去吧。”
池泱泱硬着頭皮道：“好。”
環春等人跟在身後。
池府占地面積極廣，一進門，入眼便是各處植被叢生，而每走一小段路，就設有亭台樓閣。
裝潢風格跟縣主府相似。
都是一看就超級超級超級有錢的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