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辰在義賣晚會上的驚人之舉,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至少表面如此)的周家,激起了層層難以平息的漣漪。最直接受到沖擊的,莫過於周曉薇。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那個她視若神明、拼命想要靠近的陸予辰,怎麼會看上林悄悄做的那個破爛玩意兒?還用了十倍的價格!這簡直是對她,對周家品味的侮辱!接連幾天,家裏的氣氛都因爲周曉薇陰沉的臉色和指桑罵槐的言語而顯得格外壓抑。
“有些人啊,別以爲走了狗屎運,被施舍了一次,就真以爲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餐桌上,周曉薇舀着一勺燕窩,眼神如刀般刮過默默吃飯的林悄悄,“山雞就是山雞,再怎麼樣也進不了鳳凰的圈子。”
林悄悄握着筷子的手指緊了緊,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她知道周曉薇爲什麼生氣,但她自己心裏同樣亂糟糟的。陸予辰的行爲像一個謎,她猜不透,也不敢去深想。她只能把自己縮得更緊,努力降低存在感,希望這場風暴盡快過去。
然而,另一場她未曾預料的風暴,卻正悄然醞釀。
周哲軒將義賣晚會上的一切盡收眼底。起初,他和妹妹一樣,對陸予辰的行爲感到驚詫和一絲不悅。但很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了這些。
他看着林悄悄在衆目睽睽之下,因爲陸予辰的舉動而露出的震驚、慌亂,以及那一閃而過的、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被關注的無措。那副厚重的眼鏡和總是低垂的腦袋,再也無法完全掩蓋住她身上那種易碎又引人探究的氣質。
陸予辰的眼光,從不出錯。
這個認知,像一簇火苗,點燃了周哲軒心底某種隱秘的、帶着掠奪意味的念頭。既然陸予辰都注意到了這顆被塵埃掩蓋的珍珠,那他這個“近水樓台”的繼兄,憑什麼不能先一步得月?
一種混合着男性自尊、好奇心和日益滋長的占有欲的情緒,促使周哲軒開始將之前那種隱晦的“觀察”,轉變爲明確的“關注”,甚至……是笨拙而強勢的“追求”。
他開始在一些以往絕不會出現的時間點,“偶遇”林悄悄。
比如,清晨林悄悄準備出門去趕公交時,會“恰好”遇到剛從車庫開車出來的周哲軒。
“上車。”他降下車窗,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施舍的口吻。
林悄悄嚇了一跳,抱着書包,連連搖頭:“不,不用了,我坐公交就好……”
“順路。”周哲軒蹙眉,似乎很不滿意她的拒絕,“快點,要遲到了。”
他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林悄悄感到壓力巨大。她不想坐他的車,不想欠他任何人情,更不想在封閉的車廂裏與他獨處。最終,她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低着頭,幾乎是小跑着離開了別墅區。
周哲軒看着後視鏡裏那個倉惶逃離的背影,臉色沉了沉。
他又開始給她送東西。
起初是一些小玩意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或者最新款的電子產品,被他直接放在她房間門口。林悄悄看到這些東西,像看到燙手山芋,每次都原封不動地、小心翼翼地放回周哲軒房門口。
後來,他變本加厲。一天,林悄悄回到房間,發現書桌上放着一個奢侈品牌的紙袋,裏面是一條價值不菲的連衣裙,標籤還沒拆。
林悄悄看着那條裙子,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怎麼能不經允許就進入她的房間?!
她拿着紙袋,敲響了周哲軒的房門。
周哲軒開門,看到她手裏的袋子,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不喜歡這個款式?明天帶你去換。”
“周學長,”林悄悄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和憤怒,“謝謝你的好意。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再送我任何東西,也不要進我的房間。我不需要。”
周哲軒倚在門框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帶着審視和一絲玩味:“爲什麼不需要?女孩子不都喜歡這些嗎?還是說……”他頓了頓,意有所指,“你只接受某個特定的人送的東西?”
他指的是陸予辰買下抱枕的事。
林悄悄的臉瞬間白了。她攥緊了手裏的紙袋,指節泛白:“這跟你沒有關系!請你把東西收回去!”
她將紙袋塞回周哲軒手裏,轉身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背靠着門板,心髒狂跳不止。
周哲軒看着被強行塞回來的袋子,又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神暗沉了下去。這種一再的拒絕,非但沒有讓他退縮,反而激起了他更強的征服欲。
他開始在家庭場合,將注意力明顯地投向她。
晚餐時,他會突然問她:“在學校還適應嗎?”“功課跟不跟得上?”語氣看似關切,但那目光中的探究和勢在必得,卻讓林悄悄食不下咽。
周母和周曉薇顯然也察覺到了周哲軒反常的關注。周母眼神復雜,欲言又止。而周曉薇,則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和憤怒。
“哥!你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周曉薇不滿地打斷,“她那種成績,能跟上才怪!別浪費你時間了!”
周哲軒只是淡淡瞥了妹妹一眼:“吃你的飯。”
這種維護(雖然並非真心),更是讓周曉薇氣得摔了筷子。
林悄悄置身於這種詭異而令人窒息的氣氛中,只覺得每一天都無比難熬。周哲軒的“追求”,對她而言,不是驚喜,而是巨大的困擾和恐懼。他那帶着評估和占有意味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像一件正在被估價的商品。他強勢的、不顧她意願的接近,侵犯了她小心翼翼守護的邊界感,讓她感到無比厭惡和排斥。
她討厭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態,討厭他未經允許闖入她的私人空間,更討厭他眼神裏那種將她視爲所有物的勢在必得。
她開始更加刻意地躲避他。計算好他出門和回家的時間,盡量避免同處一室。在周家,她除了吃飯,幾乎不再踏出房門一步。在學校,她更是警惕地留意四周,一旦發現周哲軒的身影,立刻繞道而行。
這種如同躲避瘟疫般的行爲,顯然也激怒了周哲軒。
這天晚上,林悄悄從洗手間出來,正要回房,卻在走廊被周哲軒堵住了去路。
他似乎是剛應酬回來,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眼神比平時更加幽深,帶着一種不容錯辨的壓迫感。
“你就這麼討厭我?”他擋在她面前,聲音低沉。
林悄悄嚇得後退一步,後背抵住了冰涼的牆壁,渾身汗毛倒豎:“請……請你讓開。”
“陸予辰可以,”周哲軒逼近一步,將她困在牆壁和他的身體之間,語氣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氣,“我就不行?林悄悄,你搞清楚,我才是和你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人。”
他靠得太近了,陌生的男性氣息和酒氣混合着襲來,讓林悄悄胃裏一陣翻涌,恐懼讓她聲音都變了調:“你幹什麼!放開!”
她用力想要推開他,卻撼動不了分毫。
“跟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周哲軒盯着她鏡片後那雙充滿了驚恐和厭惡的眼睛,心裏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周家可以給你和你媽更好的生活,我也可以……”
“我不需要!”林悄悄幾乎是尖叫着打斷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沒有掉下來,“我討厭你!請你離我遠一點!”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夾雜着冰碴,狠狠澆在周哲軒頭上。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憎惡,動作僵住了。
林悄悄趁着他愣神的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像只被獵槍驚嚇到的兔子,頭也不回地沖回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甩上門,迅速反鎖。
她背靠着門板,滑坐在地上,身體因爲恐懼和後怕而劇烈地顫抖着,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砸落下來。
惡心!
太惡心了!
而門外,周哲軒站在原地,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走廊昏暗的燈光下,他緊握的拳頭上,青筋隱隱暴起。
“討厭我?”他低聲重復着這三個字,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
很好。
他周哲軒想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無論是用什麼樣的方式。
一場令人窒息的追逐與反抗,在這個看似華麗的牢籠裏,正式拉開了帷幕。而身處漩渦中心的林悄悄,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唯一的慰藉,只剩下網絡那端,那個不知真實身份,卻給予她無限包容和溫暖的“辰”。她迫切需要他的安慰,需要在他那裏確認,自己並非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