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葉依依滿臉漲紅,聲嘶力竭地喊着!
雙眼通紅地瞪着院子裏那只已經拔了毛的白雞,整個人都在顫。
淚都快下來了。
葉依依心裏一陣滴血——那可是她辛辛苦苦養了半年能下蛋的老母雞啊!
一只頂一張布票的寶貝啊!
就這麼被沈家人給嚯嚯了!
沈軒不知陳家人何時進的院子,他背對着門口拔雞毛,被那麼一嗓子吼,直接嚇了一大跳!
可他也不是嚇大,很快面色平靜地站了起來。
一雙深邃的眸子看着不請自來的陳家人,淡聲道:“請你們出去。”
“出什麼去!”
葉依依沖上前,聲音尖得能割破空氣。
“那是我家的雞!我認得出來!沈家——你們把我家的雞給殺了!”
這會兒,陳天命也趕來了,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頭。
他一大早就去山裏找雞,沒見半根雞毛,回來就看到這邊殺雞,心裏早就有氣。
可到底是個男人,不好親自去鬧,便拉着葉依依來看看。
誰知——那雞羽毛就是他家野山雞的!
周婆子也擠了進來,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那只雞,顫巍巍地伸手去搶。
“啪——”
一盆水從天而降,潑了她滿臉。
周婆子一懵,抹了一把臉,抬頭一看,是覃七月。
“這是我買的雞!”
覃七月聲音清脆,挺着肚子,氣勢卻半點不弱,“在胡說八道我家偷雞——你們試試看,我立刻鬧到公社去!”
她站得筆直,眼神冷亮,全然不似一般軟弱媳婦。
周婆子一怔,氣得發抖,抬袖子一擦臉,破口大罵: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潑老人水?你眼裏還有沒有尊老愛幼的美德!”
覃七月冷笑一聲,反唇相譏: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罵孕婦,你眼裏又有沒有點良心?”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群譁然。
“怎麼又吵上了?”
“這兩家還真是冤家!”
就在這時,沈母回來了。
她一身淺色上衣,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手裏還拎着收音機和筆記本。
見自家院子圍滿人,臉色一下沉了。
“讓一讓。”
她剝開人群,走到覃七月和孫子身邊。
覃七月氣還沒順,趕緊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沈母聽完,眉頭皺得緊緊的。
——才到農場第三天。
頭一天,周婆子就指着她丈夫的鼻子罵;
第二天,潑了她兒子的洗腳水;
今天,居然鬧上門來搶雞?
真當沈家沒人?
“就沒見過你們這麼不要臉的一家人!”
沈母一輩子沒跟人紅過臉,說這話時聲音還透着溫和,可那份壓着怒氣的冷意,卻讓周圍人都愣了愣。
覃七月覺得不過癮,氣呼呼地補刀一句:
“給臉不要臉,仗着臉皮厚、長着三角眼,到處瞎咧咧!”
周婆子被噎得臉通紅,一跺腳,沖着衆人高喊:
“大家評評理!我家昨兒剛丟了三只雞鴨,他們家今兒就殺雞!那羽毛我一眼就認得——就是我家的雞毛!”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確實像……那只野山雞。”
“這兩家又有過節,會不會真是沈家偷的?”
就在這時——“偷什麼?”
一道清冽低沉的男聲響起,壓過了所有喧譁。
沈沐川從人群外走進來,眉目冷峻,肩頭還搭着毛巾。
他目光掃過那只雞,再看向陳天命,嘴角一勾,笑意冷淡。
“原來是這樣啊。”
他眼神如刀:“剛才就看見你們倆在稱膠屋前嘀嘀咕咕,匆匆忙忙地離開——原來是在商量着上門‘認雞’?”
沈沐川脾氣急,一上來就在挽袖口,那手臂的肌肉線條一露出來,整個人的氣勢都逼人。
周圍的人群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葉依依潑辣慣了,見事情被戳破,反倒更氣,扯着嗓子吼道:
“我不跟你說話!叫你哥出來!”
她知道鬥嘴鬥不過這叔嫂倆,就得找沈家能說話的。
沈志國和他們家有過節,不可信。
那個戴眼鏡的,看着斯斯文文的,脾氣好,能講道理!
“你找我?”
一道低沉平穩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
沈時年從後面走上前,身姿筆直,臉上沒什麼表情。
沈父也緊隨其後,和兒子們並肩站在一起。
沈母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家裏的主心骨都回來了!
場面一下子就穩了。
不用問,他們大概也明白發生了什麼。
覃七月本想等沈時年回來,和他說出門買東西的事情,誰知道會這樣吵上。
他肯定又要凶她!
覃七月咬着唇,硬着頭皮低聲道:
“沈哥,那野山雞是我去小圩場買的,廖主任的大兒媳婦能替我作證。”
沈時年垂眸瞥了她一眼,鏡片後的眸光深沉,情緒難辨。
這麼多年了,他不知道爲什麼覃七月還是這麼不聽話!
覃七月心頭一緊,直覺他在生氣——可她又沒做錯什麼,不過,此時不宜內耗,要一致對外。
她只乖乖站在他身邊,不敢多說。
此時,有鄰居上午剛好在曬場那邊曬膠片,想起確實有這事,趕緊出聲:
“我看到了!沈家媳婦是跟廖大媳婦一塊去的,小拉車上確實有只雞!”
“沈家媳婦給你什麼好處?你替她說話!”
葉依依立刻打斷,聲如尖刃。
周婆子也跟着起勁,瞪着沈志國,咬牙切齒道:
“沈志國,我實在沒想到,你們竟然是這種人!
一個退伍軍人,居然幹起偷雞摸狗的事!真是給黨國丟臉!”
沈志國原本雙手背在身後,這時才抬頭,那一雙飽經風霜的眼一冷,低聲道:
“周婆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他語氣不高,卻有股讓人心裏發怵的威壓。
“這雞是我兒媳婦買的,不是偷的。”
沈時年抓起一把雞毛,指尖一捻,聲音不急不緩,“每家每戶的雞,腿上、翅根處都有刷油漆做記號。”
他說着,將雞毛攤開在掌心。
“可這些——”
他抬眸,眼神淡淡掃過周婆子和葉依依,“幹淨得很,哪來的油漆?”
話音落下,四周瞬間安靜。
衆人低頭一看,那堆雞毛果然雪白,連根雜色都沒有。
空氣靜了兩秒。
葉依依婆媳倆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爲了這三只雞鴨,她們連覺都睡不好,飯也吃不香——
結果現在竟要被人一句“沒油漆”糊弄過去?
“你胡說!”
葉依依扯着嗓子,眼眶通紅,聲音又尖又啞。
“這就是我家的雞!你們一家子,有錢了不起啊?仗着當過兵、當過幹部,就能欺負老百姓?”
沈沐川都被氣笑了,抬手擦了擦嘴角,“窮鄉僻壤,真出刁民。”
他嗓音冷冷的,帶着幾分譏意。
他原本以爲覃七月夠惡毒的,原來是他把她想得太壞了!
就在兩邊吵得僵持不下時,人群裏有人高聲喊:“廖主任來了!”
話音一落,衆人立刻讓開一條道。
只見廖輕鬆騎着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後頭還載着他的小閨女。
他原本是要帶着閨女去小圩場買雞蛋的。
誰知路過這邊,遠遠看見沈家門口圍了一大圈人,吵吵鬧鬧的。
葉依依像是看見救星似的,連忙跑上去。
噼裏啪啦一通添油加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了個遍。
嘴裏還不忘添幾句——“那雞我家孩子天天喂的,認得清清楚楚!”
廖輕鬆聽完,皺了皺眉,還沒開口。
沈沐川就冷笑一聲,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最後淡淡補了一句:
“廖主任,要不您去問問您大兒媳婦?今天早上,她和我嫂子一道去小圩場。她能作證——這雞,是我嫂子自己買的。”
——我嫂子?
廖花花整個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