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鍋,兩人開始掃樓。
時荔專挑貴的店逛,拉着蘇念進了八樓一家中式女裝店。
水墨紋樣的屏風隔出試衣區,掛着的衣服全是手工刺繡,盤扣、繡線都透着精致,款式正合蘇念心意,可價籤上的數字讓她悄悄往後縮了縮手。
“試試這件!你穿肯定好看!”
時荔拎起一條淺黃色麻料裙,領口繡着細碎的白梅,面料垂墜又柔軟,往蘇念身上比了比。
蘇念正捏着衣角猶豫,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不好意思,麻煩借過一下。”
她回頭,就見一個穿米白連衣裙的女人走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條裙子,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潤,沒塗誇張的顏色。
時荔沒看清人,先皺了眉:“我們先看中的,你等會兒再看。”
女人愣了下,隨即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沒注意到你們在選,只是覺得這裙子的繡工很特別。”
話音剛落,蘇念的目光就越過她,撞進了陸池衍的視線。
他穿一身筆挺的黑西裝,領帶系得一絲不苟,平時總鬆散的領口扣到最上面一顆,肩線被襯得愈發寬闊,沒了平日的散漫,多了幾分商場精英的沉穩。
顯然是剛下班,陪身邊的女人來逛街。
“確實不錯。”
陸池衍的目光先落在裙子上,又淡淡掃過蘇念,眼神裏滿是陌生,仿佛兩人從未有過半點交集。
蘇念的表情有些繃不住,剛想將裙子放回衣架,就聽到陸池衍對身邊的女人輕聲問,“喜歡?”
女人點點頭,卻沒直接拿,反而看向蘇念,語氣誠懇:“這位小姐,你們要是先看中的,那你們先試吧,我可以再看看別的款式。”
時荔倒愣了下,她以爲對方會爭搶,沒想到這麼知禮。
可一看到陸池衍,臉色就不好了:“本來就是我們先選的,你要是想要,等我們看完再說。”
蘇念拉了拉時荔的胳膊,對女人溫和地笑了笑:“沒關系,你要是喜歡,你先看就好,我再看看別的。”
價籤上的數字像根刺,早斷了她想買的念頭。
女人剛要推辭,陸池衍卻忽然走上前,修長的手指擦過蘇念的手背,冰涼的觸感讓蘇念輕輕一顫。
“喜歡就試,不用讓。”
蘇念渾身一僵,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他沒看身邊的女人,只盯着她,黑眸裏辨不出情緒。
這話……是對她說的?
她心頭剛泛起一絲微瀾,就見陸池衍忽然轉開視線,看向身側的方雪柔,語氣依舊平淡地重復:“想試就試,不用讓。”
蘇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幾分,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抓着衣架的指節緊了緊,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只剩一片平靜。
方雪柔詫異,眼尾很快染上驚喜。
剛才約陸池衍吃飯,他雖應了赴約,卻全程抱着手機接打電話,連個正眼都沒分給她,此刻竟主動讓她試衣服。
她飛快掃了眼蘇念身上的普通套裝,臉上揚起恰到好處的溫柔笑意,朝蘇念點了點頭:“這位小姐要是不試,那我先去試穿了?”
蘇念抬手把裙子掛上衣架,語氣平靜:“你試吧,反正我也沒看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說這話時,心裏像被細針輕輕扎了下,有點疼。
不是沒看上,而是買不起,六位數啊,以她剛入職的薪資,就算不吃不喝攢上十個月,連零頭都湊不齊。
再說,就算真有這筆錢,她也絕不會花十多萬去買一條只能掛在衣櫃裏、華而不實的裙子。
辰辰的藥費、幼兒園的開支,生活費,每一筆都得精打細算,哪有閒錢顧着這些虛頭巴腦的體面。
時荔早憋了一肚子氣,拉起蘇念就往外走,嘴裏小聲吐槽:“什麼破店,中式服裝又不是這一家獨賣!”
蘇念被她拽着往外走,路過陸池衍身邊時,聽見他對身邊的女人低聲說:“再看看別的,這件先留着。”
她腳步頓了頓,沒回頭,跟着時荔快步走出了店門。
兩人剛走,陸池衍臉上的那點波瀾就褪得幹淨,只剩極致的冷漠。
他望着兩人走遠的背影,喉結上下滾了滾,黑眸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
方雪柔從試衣間出來,身上穿着那條淺黃色中式裙,掃了圈店裏沒見陸池衍,正疑惑的四處張望,店員就走了過來。
“您好,方小姐,陸先生有事先走了。”
店員語氣客氣,“他已經幫您付過款了,還說您要是還有其他需要,直接選就好,所有賬單他來結。”
方雪柔臉一白,沒想到陸池衍會就這麼把她丟下。
心裏涌上失落,她低頭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轉身回試衣間換了下來,將裙子遞給店員時抿了抿唇,低聲說:“包起來吧。”
其實她根本沒看上這條裙子,進門時瞧見那個衣着普通的女人盯着裙子看,不過是想在陸池衍面前顯顯優越感,讓他知道自己是京城方家的女兒,不是普通人,好讓他多重視些,可結果……
店員很快把裙子打包好遞過來:“方小姐,您還有什麼需求嗎?”
方雪柔搖了搖頭,接過手提袋,抬步往門外走。
剛出店門,手機就響了,她接起,嗓音低落:“媽媽。”
“雪柔,見過阿衍了嗎?聊得怎麼樣?”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柔。
“今天剛約上,還沒怎麼了解。”方雪柔嘆了口氣,“不過媽媽,我第一次約他的時候,他居然讓我排隊。您之前不是說他身邊沒女人嗎?”
“我打聽的情況確實是這樣。”
電話那頭頓了頓,“但雪柔啊,陸家這樣的家世,想嫁陸池衍的人肯定不少,何況他爺爺現在還是軍政界說一不二的人物。你別想太多,要是真喜歡,就主動去爭取。”
“喜歡是喜歡,可我爺爺也是軍部高級將領,我們家的家世,也不比他差吧?”
方雪柔的聲音裏帶着點不服氣。
聽筒那頭靜了片刻,語氣沉了些:“陸家在京城,海城都是穩坐頭把交椅的經濟體,以他爺爺的地位,他更是名副其實的太子爺。媽媽這話,你好好品品。別覺得自己身份高,就忽略了分寸。”
話說到這,女人的聲音又軟了下來,“你啊,別着急,慢慢處,這麼多年沒見了,生疏肯定是有的。”
*
陸家。
袁明珠一身剪裁得體的真絲旗袍,鬢邊別着顆溫潤的珍珠,正在和誰打着電話,語氣從容又親和。
一旁的陸語棠卻坐得筆直,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絞着裙擺,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糾結。
想起弟弟這一個月見了不下二十位豪門小姐,連京城方家的女兒都特意趕來相親,可他全程跟玩似的,連個笑臉都沒給。
又想到那天在醫院,他說跟時家二少奶奶有“奪妻之仇”,她實在憋不住了,猶豫着要不要跟她媽說一聲。
弟弟相親這麼多都沒合適的,該不會真的是性取向有問題吧?
只是爲了應付家裏,才......
剛要開口,就見陸池衍晃着步子進了客廳。
袁明珠看見兒子,眉眼立刻笑開:“回來了?方家那位小姐怎麼樣?”
她嗔怪道,“哪有你這樣的,人家好歹是方家姑娘,不遠千裏來相親,你還讓人家排隊。”
陸池衍懶懶散散地鬆開襯衣領口,扯下領帶隨手扔在沙發扶手上,往沙發裏一倒:“您安排了那麼多,總得有個先後順序吧,難道要我一起見?也不怕我精盡人亡。”
“盡說胡話。”袁明珠白他一眼,“方家姑娘爺爺和你爺爺共事過,聽說人品極好,今天見面處得怎麼樣?”
陸池衍漫不經心應着:“挺好的。你們要是覺得合適,想聯姻,那就她吧。”
說完沒多待,起身徑直去了書房。
袁明珠望着兒子的背影嘆氣,“看他這樣子,就知道沒多滿意。”
一旁的陸語棠猶豫了半天,終於遲疑着開口:“媽,跟您說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