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川明白了:“那本書是在哪買的?”
回答的是楊慶業:“是奶奶從市裏帶回來的。”
那就難怪他們這兒找不到了。
楊二川知道想要從嶽家摳出來難了,嶽家那邊就這麼一根獨苗,從小捧在手心長大,那孩子被家裏寵壞了,他看上的東西就要拿到手,這次多半是不舍得拿出來找的借口,也幸好他們家沒多少東西是他看得上的,這種事情發生的不多。
楊二川看向小兒子:“以後這些書就在這裏看,別帶來帶去的,麻煩,這本書是在你手裏不見的,該你負責,你現在沒這能力,我和你媽幫你解決,回去後你寫一篇檢討給我。”
楊連兆也後悔,他本來想着自己偷偷看,不讓表哥知道,結果還是被他知道了,他一知道,想借,就輪不到自己說不借了,他喪氣的垂下頭:“我知道了。”
楊二川就走到了楊巧映身邊:“媽,你什麼時候還去市裏?到時候你再買一本,錢我出。”
說着,他給兩個打架的臭小子一人拍了一巴掌,“行了行了,別喪着一張臉,我給買新的,一共買三本,另外兩本都是你們沒看過的。”說着轉頭看向楊巧映:“媽,你再多挑兩本,這些小家夥就愛看這個。”
其實他也愛看,但他是大人,得有個大人樣。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他現在也想看了。
楊巧映點頭答應了,楊二川突然意識到,媽剛剛看着他們兄弟打架,別說生氣了,聲都沒吭一句,媽真是修身養性成了,要是之前,她看到了,上去一人就是一巴掌。
楊二川又看了一眼媽身上的衣服,感覺媽是在向他學習。
太節省了有什麼用?
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想到這裏,楊二川有些自嘲,他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也愛節省,只是省着省着,錢都到嶽家那邊去了。
不過家裏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不是說媽不該節省,只是節省的太過了,太苛刻自己,現在媽的改變,他樂見其成。
他進了楊八海跟楊慶業的房間,之前家裏那些書堆在客廳邊上的架子裏,但越來越多,不是很方便,就轉移到了他們的房間裏,爲此楊慶安又多打了一個書架。
書架上面是小人書,堆了一整排,中間是課本,下面是課外書以及輔導書,最下方是舊報紙。
這些都不新了,但能看得出來都被人愛惜着。
楊二川對別的不感興趣,只看小人書,他挑了兩本就靠着書架看了起來,這時候剛剛打鬧的楊慶業和楊連兆已經和好了,也拿着一本小人書頭挨着頭,湊在一起嘰裏咕嚕的分享,時不時哈哈大笑一聲。
小屁孩,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楊珍珠也喜歡這個書架,雖然看過很多遍了,但不得不說,在這個缺乏娛樂跟見聞的時代,這個書架帶給了他們與鄉下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一角。
家裏熱熱鬧鬧的,劉桑葉卻沉浸不進去,覺得不太舒服,因爲二叔給的那五毛錢。
她之前懷上文盛的時候,二叔給了三毛錢給孩子爸,懷文慧的時候也是三毛錢,這回他一下就給了五毛,怎麼二叔還區別對待呢?
但這話她也不好往外說,往外說好像顯得她斤斤計較、爲人小氣,所以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憋着。
楊慶安沒看出來,因爲她一直在帶孩子,要是她說出來了,楊慶安肯定會勸她,因爲兄弟之間是他占的便宜更多,他早早就定下去學手藝,花了一大筆錢,又白白吃了家裏兩年多的糧食才學成歸來,回來後他時不時就能接點小單子,掙點外快。
這些外快大部分交公,小部分他留下了,所以細究起來是他在兄弟間得到的好處更多,他二弟現在想學一門手藝還沒有着落呢。
一家人正忙裏偷閒,楊巧映大伯家那邊來人了,來的是她大侄子,也是她大伯唯一的孫子楊開健,他臉色鐵青:“姑,有人來傳話,益華被她男人和婆婆打了,還鎖着她不讓她出門,讓大山他們跟我去一趟,我要問問,我女兒犯什麼錯了讓他們這麼做。”他強壓着怒火。
楊開健跟楊大山同輩,比楊大山大一歲,生了四個兒女,楊益華排行第二,也是這一代目前唯一出嫁的女兒,嫁的也不遠,就在本大隊,不過他們在三支隊,楊益華嫁到一支隊,雖然不能隔三差五就回娘家,有點風吹草動卻瞞不了人,就像這次,就有人看到情況跑來楊家報信。
楊巧映一聽,就把人叫齊,“環啊,你在家待着,看好孩子,其他結了婚的,都一起去,老八,你也一起。”
李銀環:“……”有點失望,感覺會很熱鬧,但她也真怕不小心被牽連到。
楊七菊就不用去了,還沒嫁人呢,要是打起來了有個彪悍的名聲不大好聽。
楊七菊也明白這個道理,“我在家看好他們。”說着瞪了楊慶業一眼,他正準備提前偷溜出去呢,上前揪住他耳朵:“這事還用不上你,等你再長幾年吧。”
數一下人頭,楊巧映、楊大山夫妻、楊慶安夫妻、楊慶居、楊四河夫妻、楊八海,加起來就是九個人,五男四女,如果是男人打女人,那就不用女人出場,但那邊打人的還有她婆婆,那女人也要去。
楊大伯那邊,他都七十多了,還不清楚情況的時候不會先出場,過去的就楊巧映堂哥楊保家、楊開健夫妻、還有楊開健的大兒子大兒媳兩口子,要是不算楊巧映這邊,就只有五口人,其中只有三個成年男丁,而楊益華嫁的劉鋒有四個兄弟,叔伯兩家都在附近,要是鬧大了,楊開健怕他們幾人支撐不來。
一夥人浩浩蕩蕩去了一支隊,一路上看到他們這個陣仗,陸陸續續有人綴在後面看熱鬧,還有人機靈,跑去大隊部那裏報信,看這架勢,多半要打架啊。
楊益華是去年出嫁的,到現在還不滿一年,還沒懷上孩子,她是大嫂,二弟妹跟她前後腳進門,剛傳出好消息,她婆婆本來不滿兩個兒媳不下蛋,現在變成只有楊益華一人沒有懷上,她就在大兒子劉鋒跟前挑唆了幾句,劉鋒也不滿,就對楊益華動手了,楊益華根本不是那種任打任罵的人,抄起棍子就還手了,她婆婆一看,兒媳打兒子,那還得了,一起上去追着打,打完了怕她回去告狀,鎖到房間裏不讓她出門。
楊益華跟隔壁家的小姑娘關系處的好,看到了就偷偷來楊家報信了。
劉家院子沒有院門,所以他們暢通無阻來到劉家門口。
也沒有人提前來報信,所以楊益華婆婆張小草蹲在菜地拔草,一抬頭,黑壓壓一片人。
陳曉鶴看着一間上鎖的門,眼睛都紅了,上前去揪住張小草的衣領:“我女兒呢?我家益華在哪,劉鋒出來,打女人的窩囊廢去哪了?”
張小草眼裏驚慌一閃而過,然後就強作勢,挺起胸膛:“你女兒是我兒媳,我是她婆婆,她犯了錯,我還不能教訓她了?”
“好,那你說,她犯什麼錯了,她犯錯了我這當媽的會教,要你動手打人?你還當舊社會啊?”
聽到動靜,被鎖的那件房門被拍響了:“媽,我在這!給我開門!”
楊開健瞪着張小草:“開門!”
張小草梗着脖子:“鑰匙不在我身上。”
楊開健不再廢話,喊了一句:“益華你躲開,我踹門了。”然後上去就是一個飛踹,那門頓時搖搖欲墜,張小草一聲尖叫:“住手,快停下!快來人啊,有人拆我房子啊!”
院子外圍了一圈人,但這明顯是兩親家之前的矛盾,又還不清楚緣由,所以一個個小聲指指點點,卻沒一個人踏進劉家的院子。
楊開健又是一腳,這泥磚房哪有那麼結實?門應聲而倒。
張小草覺得自己要暈了,她家的房子、她家的門!
她怒聲指着楊開健:“你就是個強盜,快賠我家門!”
“賠你個姥姥!”楊益華鼻青臉腫的從房裏沖出來,指着她的鼻子罵,她自被打起就憋着一股火,被一個人關到房裏讓這股火越燒越旺,她大聲吼着:“大家給我評評理啊,她說我是一頭不會下崽的母豬,說我有毛病,我想問,沒有公豬母豬怎麼下崽?你舍不得兒子跟我一間房,動不動說頭疼腦熱叫人跟你一起睡給你端茶倒水伺候,要麼就來我們房裏睡,你還娶什麼媳婦,你***讓你兒子娶你不是更好?還省了彩禮錢!”
張小草整張臉都漲紅了,氣的渾身發抖,手指着楊益華,張嘴就是口吐芬芳:“我*****,你個賤胚子,你就是一頭不會下崽的老母豬,嫁進來都快一年了連個信都沒有,你二弟媳都有好消息了,你還沒有,還不承認,就是你有病!我是你婆婆,我不舒服了,叫你們伺候是你們的福氣!”
楊益華冷笑:“得了吧,老二家的有了,那是他們趁你不在家成的事,你自己男人不行就要讓兒媳婦也沒男人,你真下賤!”
圍觀衆人眼睛瞪的溜圓:哇哦!
“看不出來張小草是這樣的人啊。”
“晚上把人叫來伺候自己,怎麼有孩子?”
“難道真是她那口子不行了,嫉妒了?”
“有可能,上年紀了。”
劉漁再也忍不住了,黑着臉從屋裏出來:“你們鬧夠了沒有!還不閉嘴!”
楊益華火力全開,對着公公照懟不誤:“我閉什麼嘴,他們打我的時候你怎麼不出來,你們敢做我還不敢說啊?大家可要看好了,這家就是個糊塗蛋,以前他們就是裝的好,這個女人啊,恨不得自己兒子還在吃奶離不開她呢!”
劉漁想要上前讓楊益華閉嘴,但楊家衆人齊齊上前一步,劉漁腳步又頓住了,眼睛噴火的看着楊益華,小聲威脅:“你胡說八道什麼,日子不過了?”
本來楊益華是不想把這個情況告訴別人的,家醜不可外揚,宣揚出去了,她公公婆婆要被人指指點點,他們小夫妻兩口子也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有的人還會猜測她男人跟他媽有沒有什麼過界的親密行爲,但她的忍耐在他們動手的那一刻就宣告破碎。
打人這事,有一次就有無數次,她這次要是忍了,以後有挨不完的打,她對做沙包一點興趣都沒有!
楊益華都後悔嫁到劉家了,她後悔了,其他人日子也別想好過!
因爲之前鬧了一場,家裏面除了她被鎖在房間,就她公公婆婆在,其他人都出去了,還沒回來,劉漁、張小草想讓她閉嘴,卻看着一群楊家人望而卻步,楊益華還沒停,她一一細數自己受到的委屈。
“我嫁進來的第三天晚上我婆婆就把我男人叫到他們房裏去了,說是晚上咳嗽,睡不好。”
“第四天就說是老祖宗托夢,讓一個月不要住一間房。”
“要麼就深更半夜讓我們兩個兒媳婦去洗衣服,回來他們兄弟睡一塊兒了,說我們別打擾他們。”
有些事楊益華不好意思說,他們夫妻要是同房了,婆婆就在那指桑罵槐,說有些人年紀輕輕下賤,離不開男人,就愛吸男人陽氣是狐狸精轉世雲雲,每次她聽到,都覺得胸膛要氣炸。
楊開健、陳曉鶴聽的胸膛劇烈起伏,臉黑成包公,看着張小草恨不得把她打成豬頭,欺人太甚!他們女兒嫁過來受了多少委屈啊,這倒黴孩子怎麼就不跟娘家說呢?要是早知道,他們早就來爲她撐腰了。
劉鋒這時候跑的喘成風箱似的回來了,他一回來,外面圍着的一群人就相當識趣的給他讓出了空間讓他進去。
他不進去他們怎麼還有好戲看呢?
還真是沒想到啊,劉家居然是這樣的,劉鋒就不覺得憋屈嗎?娶了媳婦進門,還是自己一個人睡,他就沒需求?
劉鋒聽到了楊益華最後一句話,他漲紅了臉:“你別說了!”
他動手的時候就後悔了,但是下一秒媳婦的巴掌就上來了,他一時腦熱,就還手,之後他媽也參與進來了,就更沒有他後悔的餘地了,打完之後,他不知道怎麼辦,跑去河邊坐了會,就有人來報信,說他嶽家來了一大夥人,讓他趕緊回去。
他沒想到,媳婦會把家裏這些事往外說,還要臉不要?他大吼:“我媽年紀大了,身體又不舒服的地方,我們讓讓她不是應該的嗎,你做兒媳婦的,怎麼這麼斤斤計較?”
一聽他這麼說,楊家人看他的眼神頓時就不友好了起來。
楊四河忍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喲,不到四十歲就年紀大了啊?我怎麼記得你媽農忙還拿十個工分啊?這說身體不好就身體不好了,真靈活啊。”
楊益華呵呵:“是啊,身體不好,一百斤的東西單手說拎就拎。”
圍觀衆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看熱鬧懂規矩,一般不笑,除非實在忍不住。
有人還小聲嘀咕:“前幾天張小草跟我在山上搶柴火的時候一屁股把我撞趴了,哪裏身體不好了。”
“我昨天看到她去挑水了,那水桶比我挑水的時候還滿,她腰都不彎一下。”說這話的是個青年小夥子。
“這就是故意折騰兒子兒媳呢,有這麼個媽,真是造孽。”
人群裏,還有低着頭的劉銳兩口子,深覺丟臉,聽着就往外撤。
完全不想進去被衆人當猴看。
同樣感覺丟臉的還有劉漁的兄弟,他們住的近,一早就來了,但一聽來由,根本不想上前。
這要是上去幫忙了,以後他們家兒子還能娶的到兒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