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降,趙聿盛的車剛駛出趙氏大樓地庫,匯入中環傍晚擁擠的車流。
車載電話響起,阿忠的聲音罕見的急促:
“老板,蘇小姐在工地遇到麻煩了。有示威人群聚集,把我們車子圍住了。”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嘈雜的叫嚷和拍打聲。
趙聿盛臉色瞬間沉下,眸底瞬間結冰。
“調頭。”他對司機命令,聲音冷得像淬了火的鋼,“去西九龍。”
黑色轎車猛地刹停,不顧後方刺耳的喇叭聲,強行切入最內側車道,朝着相反方向疾馳而去。
西九龍工地外圍,此刻已是一片混亂。
幾十個舉着標語、情緒激動的人將一輛黑色奔馳團團圍住。
拳頭和雜物砸在車身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污言穢語透過隔音玻璃模糊地傳進來。
“黑心開發商!滾出去!”
“還我家園!”
蘇星韞坐在後座,臉色蒼白,手指緊緊攥着衣角。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如此洶涌的惡意。那些扭曲的面孔,憤恨的眼神,像潮水般拍打着車窗,仿佛隨時要將這鐵皮盒子撕碎。
阿忠坐在副駕,對着電話快速低語,一邊警惕地觀察着窗外越來越失控的人群。
“蘇小姐,別怕,老板馬上就到。”見慣不慣的阿忠安慰,這種場面他的處理方式一般都是下去火並,今天明顯是有所顧及。
車子被推得搖晃起來。蘇星韞胃裏一陣翻攪,呼吸變得困難。外面一張張猙獰的臉貼在玻璃上,唾沫星子飛濺。
她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
就在恐懼快要將她淹沒時,遠處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亮。
緊接着,是更低沉轟鳴的引擎咆哮。
幾輛黑色越野車如同狂暴的獸群,蠻橫地沖破人群外圍,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車門猛地打開,跳下十幾個黑衣保鏢,動作迅捷如獵豹,瞬間形成一道人牆,將示威人群與奔馳車隔開。
爲首那輛幻影後座車門推開。
趙聿盛下車。
夕陽餘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穿着開會時的墨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鬆開一粒扣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掃過混亂的現場,像西伯利亞的寒風過境,所及之處,空氣都仿佛凝固。
吵鬧的人群在他出現的瞬間,竟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他邁步,朝着被圍困的奔馳走去。保鏢組成的人牆隨着他的移動而推進,將試圖涌上來的人群死死擋住。
他走到車邊,阿忠立刻從裏面打開車門。
趙聿盛彎腰,看向車內。
蘇星韞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一個眼眶微紅,唇色發白的女孩,像受驚後強自鎮定的小動物。
“嚇到了嗎?”他問,聲音低沉。蘇星韞輕輕搖頭,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微微顫抖,泄露了她真實的恐懼。
他俯身,探進車內,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後背,稍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出來。
她的身體很輕,帶着驚魂未定的涼意。
他將她緊緊按在懷裏,用自己寬厚的胸膛和西裝外套將她完全包裹,隔絕了外面所有混亂的聲音。
“沒事了。”他的唇貼着她的發頂,聲音壓得很低。
蘇星韞的臉埋在他頸窩,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熟悉的雪鬆氣息,混合着一絲風塵仆仆的凜冽。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透過胸腔傳來,沉穩,堅定,一點點驅散她四肢百骸的恐懼。
她微微顫抖的手臂,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將身體更深地埋進他懷裏。
第一次,她如此主動地依賴他,但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趙聿盛感受到她的動作,手臂收得更緊,眼底掠過心疼與慍怒。
他抱着她,轉身,在保鏢的嚴密護衛下,走向自己的座駕。
車門關上,將一切喧囂隔絕在外。
車內空間靜謐,只有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趙聿盛依舊抱着她,讓她側坐在自己腿上,像安撫孩童般,大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脊。指尖透過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蝴蝶骨細微的顫。
他低下頭,唇貼着她的耳廓,一遍遍低語:
“沒事了”
“看着我,沒事了。”
蘇星韞在他持續而溫柔的安撫下,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身體的顫抖漸漸止息,只是依舊貪戀他懷裏的溫暖和安全,不願動彈。
車子平穩地駛向太平山頂。
窗外,香港的霓虹次第亮起,織成一片璀璨的光網。
車內,一片靜謐
回到別墅,趙聿盛直接抱着她下車,穿過燈火通明卻寂靜的大廳,走上二樓,進入主臥。
他將她輕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自己則坐在床沿,俯身看着她。
暖黃的壁燈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陰影,唇色恢復了些許紅潤,但眼底還殘留着一絲受驚後的餘悸。
他抬手,溫熱幹燥的掌心輕輕覆上她的臉頰,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細膩的皮膚。
“還怕嗎?”
蘇星韞搖搖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寫滿擔憂。
“不怕了。”
他低頭,額頭抵住她的額頭,鼻尖輕蹭着她的,這一刻呼吸交融。
“以後不會了。”他承諾,聲音低沉而鄭重。
蘇星韞看着他眼底清晰的自己,心亂開始漸離。
他微微側頭,吻上她的唇。
沒有滾燙的情欲,只有無盡的溫柔
他細細描摹着她的唇形,輕柔吮吸,像在品嚐稀世珍寶,驅散她最後的不安。
蘇星韞閉上眼,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軟與溫熱,感受着他小心翼翼傳遞過來的力量。
他稍稍退開,看着她被吻得水光瀲灩的唇瓣,眼底暗潮涌動,卻只是伸手,將她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
“睡一會兒。”他低聲說,拉過薄被爲她蓋好,“我在這裏陪你。”
他沒有離開,只是靠在床頭,將她連人帶被攬進懷裏,讓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大手有一下一下地,輕柔拍着她的背。
蘇星韞蜷縮在他懷裏,鼻尖是他身上令人的氣息,驚魂過後巨大的疲憊感襲來,她眼皮漸漸沉重。
在半夢半醒間,她仿佛聽到他極低的聲音,帶着一絲冰冷的殺意,碾碎在靜謐的空氣裏:
“所有那些讓你害怕的人,我會處理。”
她無意識地往他懷裏蹭了蹭,尋找到更舒適的位置,沉沉睡去。
窗外,太平山的夜靜謐深沉。
而某些人的命運,已在某人一念之間,悄然注定。
沒有人能傷害他守護珍視的山茶,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