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意盯着那條私信，手指懸在鍵盤上半天沒敢動。
——他怎麼認出她的？
她明明用了匿名賬號，提問的語氣也很公事公辦，甚至特意模仿了技術論壇常見的行文風格……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她咬了咬下唇，終於小心翼翼地回復：
匿名用戶：……蘇總？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就後悔了。
這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孟安意了嗎？！
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她的心跳隨着那串省略號起起伏伏，直到新消息彈出：
匿名用戶：明天早上八點，我辦公室。
沒有解釋，沒有寒暄，甚至沒有問她爲什麼要查這些。
孟安意盯着這行字，忽然覺得屏幕有些刺眼。
第二天早晨
孟安意站在蘇嘉宴辦公室門前，手裏攥着一份文件夾——裏面是她這幾天查到的所有資料，包括辛琳的履歷、華信近期的動向，甚至還有洛溪霖給她的那串名單上的人透露的只言片語。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進來。”
蘇嘉宴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一如既往的溫潤平靜，聽不出情緒。
推開門時，他正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手裏的文件夾上。
“坐。”
孟安意局促地坐下，文件夾放在膝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邊緣。
蘇嘉宴回到辦公桌前，拿起平板劃了幾下，然後推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郵件，發件人顯示“華信-內部”，內容只有一行字：
「辛琳已暴露，按原計劃處理。
孟安意猛地抬頭：“這是……？”
“華信高層上周的通訊記錄。”蘇嘉宴語氣平淡，“辛琳是他們安插在WK的棋子，這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孟安意怔住了。
“那你爲什麼……？”
“爲什麼不揭穿她？”蘇嘉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因爲反間計的最高境界，是讓對手以爲自己的棋子還在發揮作用。”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像在講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商業案例。
“何易瀟發現的那些證據，是我故意讓他找到的。”
孟安意呼吸一滯：“所以……真的是你利用了他？”
蘇嘉宴放下杯子，目光直視她：“我給了他選擇——他可以私下處理辛琳，也可以公開。他選了後者。”
“但華信以爲是他故意曝光，所以報復何氏？”
“不。”蘇嘉宴忽然笑了，如三月春風破冰，笑容帶了幾分冷意，“華信報復何氏，是因爲他們不敢動WK。”
孟安意攥緊了文件夾。
她忽然明白了——蘇嘉宴根本不需要親自出手。他只需要鋪好路，自然有人會按他預想的走向走下去。
“現在，輪到我的問題了。”蘇嘉宴微微傾身，目光鎖住她，“爲什麼查這些？”
孟安意張了張嘴，喉嚨發幹。
她能說什麼？
說因爲她暗戀他十年，所以無法接受何易瀟口中的那個攻於心計的蘇嘉宴？
說因爲她想證明，那個會在別人面前維護她的少年，從未改變？
“我……”她垂下眼睫，“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
蘇嘉宴沉默了片刻。
“孟安意。”
他忽然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很輕，卻讓她心頭一顫。
“商業場上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抽走了她膝頭的文件夾，“但有絕對的原則——我的原則是，不傷害無辜的人。”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手背，溫度稍縱即逝。
“何氏的事，我會處理。”
孟安意還沒來得及消化他這句話的含義，蘇嘉宴已經轉身走回辦公桌，隨手將文件夾放到一旁，抬眸問她：“中午有空嗎？”
她一愣：“有、有的。”
“一起吃個便飯。”他語氣自然，仿佛只是隨口一提，"附近新開了家日料。"
他約她吃飯？
就他們兩個人？！
孟安意耳尖發燙，手指無意識揪住了襯衫下擺：”好。"
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孟安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人——沈華妍，WK的戰略總監，也是公司內部傳聞中蘇嘉宴的那位“緋聞女友”。
沈華妍抬眼看到他們，唇角微勾：“遲到了三分鍾。”
“抱歉，路上堵車。"蘇嘉宴拉開椅子，示意孟安意坐下，隨後向沈華妍介紹，“孟安意，新國立畢業，之前和我是一個高中的。”
孟安意心頭一跳，他怎麼會知道她和他是同一所高中？
像是察覺到她的疑惑，蘇嘉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簡歷上寫了。"
“……”
“原來是你的小學妹。”沈華妍笑了笑，將菜單推到她面前，指甲上的淡藍色甲油在燈光下泛着光澤，"點菜吧，不用客氣，反正最後是嘉宴買單。"
這句話親昵得讓孟安意胸口發悶。
"我記得你之前提過想轉崗？"蘇嘉宴突然開口。
孟安意握菜單的手一緊，一個月前在他車上隨口提的，當時他說”起碼三個月後再談"。
"嗯..."她小聲應道。
“有想做的具體方向嗎？"他切了一片刺身，動作優雅。
孟安意咬了咬下唇："想試試戰略規劃或者投資分析..."
“正好，”蘇嘉宴放下筷子，"華妍剛調過來，團隊最近正在重組。"
沈華妍輕笑："你倒是會給我塞人。"
“只是推薦。她數據分析能力不錯，上周的藍海模型就是她優化的。”蘇嘉宴語氣平靜，”而且，你不是一直說缺個靠譜的項目總監？”
孟安意怔住了——項目總監？連跳兩級的晉升？
"是嗎？"沈華妍狀似隨意地轉向她，"最近在看什麼行業？"
“新能源車和半導體，"孟安意謹慎地回答。
幾分鍾的閒聊裏，沈華妍的問題看似隨意卻暗藏機鋒。直到大致滿意了，她才微微頷首：”還行。”她轉向蘇嘉宴，”你介紹的人，總不會錯。”
整頓飯孟安意都吃得食不知味。沈華妍和蘇嘉宴聊着公司架構調整，時不時提到幾個她沒聽過的名字，默契得像共事多年的搭檔。
回公司的車上，孟安意望着窗外飛逝的景色發呆。
“不高興？"蘇嘉宴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
孟安意一怔，迅速收回視線："沒有。"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着包帶，指節微微發白。
蘇嘉宴側眸看了她一眼，語氣比平時柔和了些：”華妍對下屬很好，不用擔心。”
“嗯。"孟安意輕輕點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車內又恢復了沉默，只有導航系統偶爾發出輕微的提示音。
“華妍下周升任亞太區執行副總裁。”他突然開口，停頓片刻，又補上一句，”我如果調回集團總部，她會是下一任CEO。”
孟安意呼吸一滯。想起上次她試探着問這個問題時，他沒有回答。所以，他是在爲她考慮職業發展？還是說……他已經決定要調回總部了？
她攥着包帶的手指緊了緊。她心裏知道，這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跟着未來CEO，參與核心項目，職業道路一片光明。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遇。
可爲什麼心裏這麼悶？
“嗯，我明白。"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輕飄飄的，"謝謝蘇總。"
蘇嘉宴側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