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林的霧氣在午時散盡，露出灰蒙蒙的天空。但光線並未帶來安全感——相反，林野覺得裸露在外的皮膚像被無數細針輕刺，那是被某種存在“注視”的感覺。
“廣域掃描開始了。”傀儡007蹲在林野肩上，木腦袋轉向天空，畫出來的眼睛眯成兩條縫，“清洗派的‘秩序之眼’是復合型偵測陣法，分三層：第一層靈力波動篩，第二層生命體征譜，第三層……因果糾纏痕。”
“因果糾纏？”林野問。這個詞在修仙典籍裏出現過，通常指高階修士通過推演天機鎖定目標的手段，但那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才能觸及的領域。
“簡化版。”傀儡解釋，“秩序之眼會分析區域內所有異常事件的‘邏輯關聯性’。比如你在A點制造了BUG，在B點觸發了異常，兩點之間就會形成一條‘因果線’。掃描次數越多，線條越清晰，最終能勾勒出你的行動軌跡。”
胡老頭臉色難看：“也就是說，我們逃得越久，暴露得越徹底？”
“差不多。”傀儡說，“但有個漏洞：因果糾纏需要‘穩定’的異常源作爲錨點。如果我們在移動中不斷制造新的、短暫的異常，把水攪渾，秩序之眼就很難鎖定真實軌跡。”
“怎麼攪渾？”林野問。
“用你的系統。”傀儡轉向他，“每隔半個時辰，釋放一次微量的BUG能量，但不要形成固定模式——持續時間隨機，強度隨機，屬性隨機。就像在池塘裏同時扔幾百顆石子，漣漪互相幹擾，就看不清最初是哪顆石子引起的。”
理論上可行，但BUG能量是稀缺資源。林野現在只有0.4點，自然恢復速度又被透支協議抑制，每小時只能恢復0.02點。
“能量不夠。”他說。
“那就‘借’。”傀儡用殘缺的手臂點了點他的胸口，“你體內那七個異常節點，是篡改者埋下的後門，但也是額外的能量源。雖然被污染了，但短時間抽取一點，應該死不了人。”
應該？
林野想起系統底層那些猩紅的、扭曲的結構。主動接觸它們，就像把手伸進裝滿毒蛇的籠子。
“沒有別的辦法？”
“有啊，等死。”傀儡很幹脆。
林野沉默了幾秒，打開系統界面。他嚐試調出那七個異常節點的位置圖——之前只有在混沌石共振時短暫見過。但這次，也許是秩序之眼的壓迫感太強，系統竟然主動顯示了節點的粗略分布：
七個紅點分布在系統結構的不同層級。最靠近“表面”的一個在任務模塊，標籤是【強制任務發布節點】；最深處的三個在宿主綁定模塊，標籤模糊，只能看到【接管協議】【格式化預備】【清除指令】。
他選中任務模塊那個紅點，嚐試“觸碰”。
意識瞬間被拖入黑暗。
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某種粘稠的、帶着惡意溫度的空間。耳邊響起無數細碎的囈語，聽不清內容，但每個音節都像生鏽的刀片在刮擦神經。
【錯誤……必須清除……】
【所有異常……格式化……】
【秩序……完美秩序……】
囈語中，一張臉浮現出來。
不是具體的人臉，而是由流動的代碼構成的面孔。面孔不斷變化形態，時男時女，時老時少，但眼神永遠冰冷、空洞，像執行固定程序的機器。
“BUG宿主，編號……”面孔開口，聲音是電子合成般的平直，“檢測到自主意識活動，評級：丙級威脅。建議立即啓動強制接管程序。”
林野想後退，但動彈不得。他感覺有冰冷的數據流試圖鑽入意識，像寄生蟲尋找宿主。
“滾出去！”他在意識中怒吼。
面孔毫無反應，繼續推進。數據流越來越強，開始解析他的記憶碎片：藏經閣的灰塵、檢測石碑的冰冷、蜘蛛網的腥味、胡老頭缺指的手……
就在數據流即將觸及最深層記憶時，系統界面突然彈出猩紅警告：
【檢測到外部入侵！啓動緊急防御協議！】
【警告：防御模塊損壞，啓用替代方案——BUG反噬！】
替代方案？
林野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系統底層那些原本穩定的BUG能量突然暴走！不是流向入侵者，而是像決堤的洪水般涌向他觸碰的那個紅色節點！
節點劇烈震顫，表面的猩紅光芒閃爍不定。那張代碼面孔第一次露出“表情”——如果扭曲和驚愕算表情的話。
“你在做什麼？！”面孔的聲音出現波動，“停止！這會引發——”
轟！
節點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而是信息層面的崩塌。猩紅光芒炸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包含着殘缺的指令：【刪除】【清除】【格式化】……但這些指令在暴走的BUG能量沖刷下迅速消解，像雪片落入沸水。
林野的意識被巨大的沖擊震回現實。
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喘氣。鼻腔裏有溫熱的液體流下——是血。耳朵也在嗡鳴，視野邊緣有細密的黑點在閃爍。
【系統提示：成功摧毀異常節點（1/7）】
【獲得節點殘留能量：BUG能量+15】
【警告：摧毀過程引發系統穩定性下降3%，當前穩定性：92%】
【副作用：意識震蕩（將持續1-3時辰），輕微腦出血（建議靜養）】
摧毀了一個節點？
林野查看系統界面。任務模塊那個紅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暗淡的、緩慢旋轉的漩渦，標籤是【節點廢墟】。BUG能量欄從0.4跳到了15.4。
雖然付出了代價，但至少……有了反擊的手段？
“小子！你沒事吧？”胡老頭扶住他，缺指的手按在他額頭，注入微弱的靈力探查，“意識海動蕩，顱內出血……你剛才幹了什麼？”
“拆了個炸彈。”林野抹掉鼻血，聲音虛弱但帶着笑意，“順便……充了點電。”
傀儡007跳過來，畫出來的眼睛盯着林野看了幾秒，然後發出刺耳的笑聲：“哈哈！可以啊！居然敢主動引爆異常節點！墨翟當年都不敢這麼玩——他怕把自己炸成傻子！”
“我現在離傻子也不遠了。”林野苦笑。腦袋裏像有幾千只蟲子在啃噬，思維斷斷續續。
“但你有能量了。”傀儡說，“15點，夠用一陣。現在，開始攪渾水。”
它指導林野編寫一個簡單的“隨機異常發生器”：每隔半炷香時間（約15分鍾），自動釋放0.1-0.3點BUG能量，能量屬性在五行中隨機切換，釋放位置以自身爲中心、半徑十丈內隨機選點。
林野照做。編輯器支持“自動化腳本”功能，雖然很簡陋，但夠用。他設置好參數，啓動。
第一波：0.2點，金屬性，在左前方八丈處釋放。
玉簡微熱。遠處一棵枯樹的樹幹突然泛出金屬光澤，持續三秒後消失。
第二波：0.15點，火屬性，在右側五丈的地面釋放。
一小撮泥土表面燃起幽藍的火苗，瞬間熄滅。
第三波、第四波……
就像在平靜的湖面不斷投入石子。林野能感覺到，那種被“注視”的針刺感開始變得雜亂、分散，像有多雙眼睛在到處亂看，卻無法聚焦。
“有效。”胡老頭鬆了口氣，“但能持續多久？”
“直到能量耗盡，或者清洗派調整掃描策略。”傀儡說，“他們應該很快會發現異常分布太‘均勻’，不像自然現象。到時候可能會收縮掃描範圍，提高精度。”
“那我們得加快速度。”林野掙扎着站起來。腦袋還是很痛，但至少能走路了。
三人繼續向東。腐林逐漸過渡到另一種地貌：地面不再是軟爛的沼澤，而是板結的、泛着暗紅色的硬土。樹木變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矮的、枝幹扭曲的灌木，葉片呈針狀，表面有細密的絨毛。
空氣也開始變化。腐林的甜膩氣味被一種更刺鼻的酸味取代，像陳年的醋混合着鐵鏽。吸入時，喉嚨有輕微的灼燒感。
“這裏是‘赤酸原’。”胡老頭辨認着地形，“土壤被某種酸性礦物污染，植物和妖獸都帶有腐蝕性。小心別碰那些灌木，絨毛會脫落，沾到皮膚會起水泡。”
他剛說完，傀儡007突然叫起來：“停！”
林野刹住腳步。前方十步處，地面看似平整，但在系統【偵查】視野中，那片區域覆蓋着一層極淡的、不斷流動的符文。
“警戒陣法。”傀儡說，“而且是剛布下不久，符文能量還很活躍。布陣者……就在附近。”
三人立刻隱蔽到一叢灌木後。林野透過葉片縫隙觀察。
約莫三十息後，霧氣中走出一個人。
不，不是人。
那是一個約六尺高的身影，穿着純白色的緊身衣，表面沒有任何裝飾或紋理，光滑得像剛剝殼的雞蛋。頭部是光滑的橢圓，沒有五官，只有中央一個拳頭大的晶體，散發着乳白色的光。
它的移動方式很奇怪：不是走路，而是“滑行”。腳不沾地，離地半寸懸浮前進，經過的地面會留下淡淡的、很快消散的符文痕跡。
“秩序傀儡。”傀儡007壓低聲音——雖然它本來聲音就尖，“清洗派的低級偵察單位。戰鬥力約等於煉氣五層，但難纏的是它的‘秩序場’——能暫時固化周圍空間的物理規則，讓你的法術和技能失效。”
秩序傀儡停在警戒陣法邊緣，頭部的晶體開始緩慢旋轉。一束乳白色的光從晶體射出，掃過地面、灌木、天空。光束所過之處，空氣中浮現出細密的網格——那是秩序之眼掃描的“數據流可視化”。
它在檢查這片區域。
林野屏住呼吸。他設置的那個隨機異常發生器還在工作，剛才有一波0.25點木屬性能量在左前方釋放。秩序傀儡的光束立刻轉向那個方向。
光束聚焦，地面浮現出一個淡綠色的光斑——那是BUG能量殘留的痕跡。秩序傀儡的頭部晶體閃爍了幾下，似乎在分析。
然後，它做了個出乎意料的動作。
它抬起右手——手臂也是純白光滑的，手掌的位置沒有手指，而是一個圓形的孔洞。孔洞對準綠色光斑，射出一道細細的白線。
白線接觸光斑的瞬間，光斑開始“溶解”。不是消失，而是被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光點，然後被白線吸收，順着線流回傀儡體內。
它在“清理”異常。
“糟了。”傀儡007說，“它在收集異常樣本，上傳給秩序之眼做深度分析。如果讓它收集足夠多，就能反推出你的能量特征，到時候無論你怎麼僞裝都沒用。”
必須阻止它。
但怎麼阻止？秩序傀儡有煉氣五層戰力，林野和胡老頭加起來都不夠看。而且它的秩序場能幹擾法術……
等等。
秩序場固化的是“物理規則”，但BUG的本質是“打破規則”。如果同時存在兩種互相沖突的規則，會發生什麼？
林野腦子裏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他打開編輯器，快速設置。
指令1：【材質誤判】，目標：秩序傀儡周圍三尺範圍內的空氣，誤判材質：“高密度靈晶粉塵”，持續時間：0.5秒，消耗：1點。
指令2：【靈力反轉】，目標：同一區域，反轉屬性：“從無屬性轉爲狂暴雷屬性”，持續時間：0.5秒，與指令1同步觸發，消耗：2點。
指令3：【召喚定位偏移】+【僞裝召喚】，目標：召喚一只毒蜘蛛，偏移到秩序傀儡頭部晶體正前方一寸，僞裝類型：“光學扭曲（完全透明）”，持續時間：2秒，消耗：1點。
三個指令幾乎同時觸發，總消耗4點。
玉簡燙得像烙鐵！
秩序傀儡周圍三尺，空氣突然“凝固”——不是真的凝固，而是在系統強制認知下，空氣粒子被暫時識別爲高密度靈晶粉塵。緊接着，這些“粉塵”的屬性被強行反轉成狂暴的雷屬性。
理論上，這會形成一個短暫、小範圍、但能量密度極高的“雷暴粉塵雲”。
而就在雷暴形成的瞬間，一只完全透明的毒蜘蛛，出現在秩序傀儡的“眼前”。
秩序傀儡的感知系統顯然沒料到這種攻擊模式。它的秩序場確實展開了——以它爲中心，三尺範圍內的物理規則開始固化：重力恒定，空氣阻力歸零，能量流動停滯……
但BUG制造的雷暴粉塵雲，本身就是在“扭曲規則”。兩種沖突的規則場碰撞的瞬間——
滋啦！！！
刺耳的電流爆鳴聲中，秩序傀儡周圍的空氣炸開一團刺目的電光！電光不是自然雷電的藍白色，而是夾雜着金色的亂碼——那是BUG能量的顯化。
秩序傀儡被炸得向後滑出三丈，純白光滑的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頭部晶體瘋狂閃爍，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警告！檢測到未知規則沖突！】
【秩序場過載！穩定性下降47%！】
【建議立即撤退，上傳異常數據！】
它想跑。
但胡老頭已經動了。
老頭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在秩序傀儡被炸懵的瞬間，他像獵豹般撲出，缺指的手握緊短刀——刀刃上，不知何時塗抹了一層暗綠色的黏液，那是從赤酸原灌木上刮下來的腐蝕性汁液。
短刀刺向傀儡頭部晶體！
秩序傀儡勉強抬起手臂格擋。刀與手臂碰撞，發出金屬交擊的脆響。但腐蝕性汁液起作用了——純白光滑的表面開始冒泡、軟化、溶解。
傀儡另一只手的手掌孔洞對準胡老頭，白色光束射出！
胡老頭側身翻滾，光束擦過肩頭。衣服瞬間消失，皮膚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但沒有流血——傷口被高溫瞬間燒結。
“老頭！”林野想沖上去，但腦袋的劇痛讓他動作慢了一拍。
就在這時，傀儡007突然從他肩上跳下，用殘缺的手臂在地上快速畫了一個符文。
“墨家禁術·齒輪逆鎖！”它尖叫着，畫出來的眼睛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那個簡單的符文突然活了過來，扭曲、延伸，化作無數細小的齒輪虛影，纏繞上秩序傀儡的身體。齒輪虛影沒有實體，但秩序傀儡的動作明顯變得遲滯——像生鏽的機器，每一個動作都要消耗數倍的能量。
“只有三息！”傀儡007喊，“快！”
胡老頭抓住機會，短刀再次刺出！這次瞄準的是傀儡胸口——那裏有一個細微的接縫，可能是能量核心的位置。
刀尖刺入！
沒有血液，只有乳白色的粘稠液體從接縫處涌出。秩序傀儡發出最後的電子音：
【機體嚴重損壞……啓動自毀協議……】
【倒計時：3……2……】
“撤！”胡老頭拔刀後退。
三人拼盡全力向遠處狂奔。
剛跑出二十丈——
轟！！！
劇烈的爆炸從身後傳來。不是火焰爆炸，而是一種詭異的“信息湮滅”——爆炸中心的空氣扭曲成漩渦狀，光線被吞噬，聲音被吸收，形成一個直徑三丈的絕對寂靜的球體。球體維持了三息，然後消失，留下一個光滑的、深達半尺的圓形坑洞。
坑洞裏什麼都沒有。秩序傀儡、周圍的灌木、甚至泥土，全部被“刪除”了。
林野回頭看着那個坑洞，後背發涼。如果剛才晚跑一步……
“清洗派的東西，都是這種風格。”傀儡007爬回他肩上，聲音難得嚴肅，“不留下任何痕跡，包括自己。這台傀儡自毀前，肯定已經把收集到的數據上傳了。秩序之眼現在知道我們的大致位置，也知道我們用了什麼類型的攻擊。”
“會引來更高級的追獵者？”胡老頭捂着肩頭的傷問。
“不一定。”傀儡說，“秩序傀儡是消耗品，清洗派不會爲了一台傀儡大動幹戈。但他們會調整掃描參數，專門針對你剛才用的那種‘規則沖突’類攻擊。下次再用同樣的招數，效果會大打折扣。”
林野查看系統。BUG能量還剩11.4點，剛才一波用了4點。腦袋的疼痛稍微減輕，但意識震蕩的副作用還在，思考時像隔着毛玻璃。
“繼續走。”他說，“離墜龍澗還有多遠？”
胡老頭辨認方向：“按這個速度，至少還要兩天。”
兩天。
林野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秩序之眼的注視感雖然被幹擾，但從未消失。像一張慢慢收緊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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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他們找到一處天然的石縫作爲庇護所。石縫位於一面陡峭的岩壁底部，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內部空間不大，但足夠三人蜷縮。
胡老頭處理肩頭的傷。腐蝕性汁液造成的傷口很難愈合，皮肉邊緣已經發黑壞死。他咬咬牙，用短刀削掉壞死的部分，疼得冷汗直冒，但一聲不吭。林野想幫忙，但被老頭推開：“省點力氣，你腦袋裏的傷更麻煩。”
確實。林野的意識震蕩比預想的嚴重。他嚐試集中精神時，眼前會出現重影，耳邊有持續的嗡鳴。系統界面也不穩定，偶爾會閃過亂碼。
他盤腿坐下，嚐試用最基礎的吐納法平復意識海。靈力在經脈裏艱難運轉，經過玉枕竅時依舊卡頓，但這次，卡頓的位置傳來一種奇怪的“鬆動感”。
不是堵塞減輕了，而是……有什麼東西在動。
像沉睡的蟲子被驚擾，在靈竅深處蠕動。
林野心頭一凜。他想起之前摧毀異常節點時，有數據流試圖侵入意識。雖然被BUG反噬擋了回去，但會不會有殘留？
他集中精神內視。
在玉枕竅那87%的堵塞區域，除了熟悉的靈力湍流，還多了一些……金色的光點。
非常微小，幾乎看不見，但確實存在。光點隨着靈力流動而飄蕩，偶爾會閃爍一下，發出極細微的、類似系統提示音的“滴”聲。
他嚐試用意識觸碰其中一個光點。
【系統子程序加載中……】
【身份驗證：BUG宿主林野，權限等級1】
【加載內容：異常節點（1/7）殘留數據包】
【是否解壓？是/否】
殘留數據包？
林野猶豫了一下，選了“是”。
光點炸開，化作無數細碎的信息流涌入意識。不是完整的記憶，而是片段、圖像、聲音的碎片：
——一個巨大的、純白色的實驗室，牆壁上流淌着數據瀑布。穿白袍的研究員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戴着光滑的金屬面具。
——中央控制台上，懸浮着一個復雜的立體模型，模型的核心是一枚黑色玉簡……道標系統。
——一個聲音在說：“……植入七個控制節點，當宿主依賴度達到閾值，啓動強制接管……”
——另一個聲音反駁：“但這違背了墨翟的設計初衷！道標應該是自由的導航系統，不是控制工具！”
——爭吵。然後是一聲慘叫。
——白色的地板上，濺開猩紅的血。
畫面戛然而止。
林野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氣。那些畫面……是清洗派篡改系統時的記憶殘留？
“你看到了什麼？”傀儡007問。它似乎察覺到了林野的意識波動。
林野把看到的片段描述了一遍。
傀儡沉默了很久，然後說：“那是‘淨化實驗室’，清洗派的核心機構之一。按照你看到的場景，系統被篡改不是秘密進行的，而是發生過激烈沖突。有研究員反對，然後……被清除了。”
“反對者是誰？”
“不知道。清洗派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有激進派，也有相對溫和的派系。”傀儡說，“但最終，激進派贏了。他們完成了篡改，把道標從‘導航系統’變成了‘控制工具’。”
胡老頭突然插話：“那墨翟呢？他在哪裏？”
“墨翟在系統完成前就失蹤了。”傀儡說，“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逃到了其他世界，還有人說……他把自己上傳到了道標系統裏，成了系統的一部分。”
把自己上傳？
林野想起在系統升級時看到的墨子殘影，還有那封信。如果墨翟真的在系統裏留下了後手……
“那個殘留數據包，除了記憶，還有什麼？”傀儡問。
林野檢查意識海。光點消散後，留下了一小團金色的能量，結構很奇特：不是BUG能量那種混亂的、無序的狀態，而是高度有序的、像精密齒輪一樣咬合的結構。
他嚐試引導那團能量。
能量順着經脈流動，經過玉枕竅時，竟然……暫時“填補”了堵塞的縫隙。
雖然只持續了三息，但在這三息內，靈力通過玉枕竅的流暢度提升了至少三倍！
“這是……”林野震驚。
“秩序能量。”傀儡說，“清洗派擅長的、與BUG能量完全相反的力量。高度有序，穩定，可預測。雖然被BUG污染過，但本質沒變。”
“我能用它？”
“暫時可以，但別依賴。”傀儡警告，“秩序能量會潛移默化地改造你的身體和思維，讓你越來越‘守規矩’。用多了，你可能就變成清洗派的形狀了。”
林野看着那團金色能量在經脈裏緩緩流動。它像一味猛藥，能暫時打通靈竅，但代價可能是失去“錯誤”的資格。
兩難的選擇。
就在這時，石縫外突然傳來聲音。
不是腳步聲，也不是妖獸的吼叫，而是……歌聲。
很輕，很飄渺，像從極遠處隨風飄來。旋律詭異，不成調子，忽高忽低，中間夾雜着類似嗚咽的顫音。歌詞聽不清，但每一個音節都帶着令人心悸的扭曲感。
胡老頭猛地站起，缺指的手按在刀上：“是‘精神污染’！墜龍澗那邊泄露出來的！”
歌聲越來越清晰。
不，不是從遠處傳來的。是直接在腦海裏響起的。
林野感覺意識海開始翻騰，那些剛剛平復的震蕩被重新攪動。眼前出現幻象：石縫的岩壁開始蠕動，像有無數張臉在表面浮現又消失；藤蔓的陰影拉長，變成扭曲的手臂；就連自己的手，在視線中也開始變形，指尖拉長，指甲變黑……
“固守心神！”胡老頭低吼，“別聽那歌聲！”
但歌聲無孔不入。它像活物一樣鑽進耳朵，鑽進毛孔，鑽進意識的每一個縫隙。林野咬牙抵抗，但腦袋的劇痛讓他的防線脆弱不堪。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時，懷裏的玉簡突然劇烈震動！
不是發熱，是高頻的、近乎痙攣的震動。裂紋深處，金光瘋狂閃爍，組成一行扭曲的文字：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精神污染源（禁忌實驗體·柒號）】
【污染類型：認知扭曲、現實覆寫、存在抹消】
【建議立即切斷感知連接，否則將導致不可逆的理智喪失】
【是否啓動‘認知防火牆’？是/否】
啓動！
玉簡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化作一個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將三人籠罩在內。歌聲被隔絕在外，變得模糊、遙遠。
幻象消失了。
但林野能看見，光罩外的世界，正在發生恐怖的變化。
岩壁真的在蠕動——不是幻覺，是物理層面的扭曲。石頭像融化的蠟一樣流動，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只都在轉動、眨眼。藤蔓像觸手般揮舞，尖端裂開，露出細密的牙齒。連空氣都變得粘稠，像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
“工坊封印……裂得更大了。”胡老頭聲音發顫，“柒號的精神污染能覆蓋這麼遠……它比我們想象的更危險。”
傀儡007盯着光罩外扭曲的世界，畫出來的眼睛閃爍着復雜的光。
“小子，”它突然說，“你之前問，怎麼對付清洗派的追獵者，對吧？”
“是。”
“我有個主意。”傀儡轉向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但很瘋狂，成功率不到一成，而且一旦失敗，我們三個都會死得很難看——可能比被秩序傀儡刪除更難看。”
“什麼主意？”
“主動連接柒號。”傀儡說，“用你的系統作爲中介，短暫地‘借用’它的吞噬特性。然後……反向吞噬清洗派留在我們身上的追蹤印記。”
林野愣住了。
胡老頭也愣住了。
“你瘋了？！”老頭幾乎吼出來，“那是禁忌實驗體！墨翟都沒能控制住的東西！”
“所以才是‘借用’，不是控制。”傀儡說，“我們只需要它的‘特性’，不需要它的意識。而且……”
它看向林野：“你不是剛得到一團秩序能量嗎？用那個作爲‘誘餌’。柒號最喜歡吞噬高度有序的東西，那是它進化的食糧。你把秩序能量釋放出去，吸引柒號的分體，然後用系統建立短暫連接，在它吞噬的瞬間，截取一部分吞噬特性，用來清洗我們身上的追蹤印記。”
“怎麼截取？”
“用BUG。”傀儡說，“你的系統能制造‘規則沖突’，那就能在柒號的吞噬過程中制造一個‘邏輯漏洞’——讓它以爲已經吞噬成功了，但實際上只是復制了特性給你。當然，這需要極其精確的時機控制，誤差不能超過十分之一息。”
它頓了頓：“而且，一旦失敗，柒號會順着連接反噬，把你也吞了。你的意識、記憶、存在，都會變成它的一部分。”
石縫外，扭曲的世界在蔓延。
歌聲越來越響，光罩開始出現裂紋。
林野看着那團在經脈裏流動的金色秩序能量，又看看系統界面上剩餘的11.4點BUG能量。
然後，他看向胡老頭缺指的手，看向傀儡007殘缺的身體。
最後，他看向光罩外，那雙在蠕動的岩壁上眨動的、無數雙眼睛。
“告訴我具體步驟。”他說。
傀儡007畫出來的嘴巴，咧開一個近乎瘋狂的弧度。
“好。”
“第一課：怎麼在精神污染的包圍中，保持清醒地編寫自殺式代碼。”
“現在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