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頭看着那沓嶄新的紅票子，磕瓜子的動作停了，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他把瓜子殼往旁邊一吐，麻利地站起身來。
“得嘞！您稍等。”
他不再廢話，搬來梯子，利落地把貨架上一包包種子往下拿，嘴裏還念叨着：“都是今年的新種，出芽率高得很，您放心。”
姜望舒站在一旁，看着他把各種種子堆在櫃台上，心裏默默計算着。這些種子，還是太少，不過蘇蘭和木建國已經按着清單添置了差不多的用品，包括種子，她今天只是來引蛇出洞，走個過場而已。
就在她清點數量的時候，一個身影擋住了門口透進來的光。
“老板，醫用酒精還有嗎？75度的。”
蛇來了。
是昨天那個和她搭話的男人。
他今天換了一身灰撲撲的工裝，手裏提着兩個空籃子，看起來就像是附近工地上出來采買的普通工人，臉上還特意抹了點灰，那副憨厚的樣子，比昨天更接地氣了。
姜望舒的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數着自己的種子。她知道這人是沖着她來的，從昨天開始，這道視線就像影子一樣跟着她。
“有有有，”種子店老板指了指牆角堆着的一摞紙箱子，“都在那兒呢，只有這種大批量的，自己拿吧，一箱30瓶。”
鬱楓點點頭，走過去，很自然地彎腰，單手就抱起了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他手臂上的肌肉賁起，顯露出與他這身打扮不相符的力量感。
他抱着箱子，轉身像是才看到姜望舒一樣，“喲，小姑娘，買這麼多種子啊？準備開荒種地？”
他的語氣帶着點好奇，像是隨口搭訕。
姜望舒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家裏後院空着，種點菜自己吃。”
“自己種的好啊，幹淨。”鬱楓笑着附和，眼神卻在她那堆種子上掃過，心裏飛快地盤算着。白菜、蘿卜、番茄、黃瓜......全是生長周期短、易於存活的品種。一個普通女孩，會買這麼多種子嗎？還一次性買這麼多？
他的視線又落到自己手裏的醫用酒精上。這種大批裝的酒精，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儲備量也顯得有些誇張了。
他故意把酒精放在姜望舒腳邊，然後直起腰，捶了捶後背，嘆了口氣：“最近這世道，是有點不太平。多備點東西，心裏踏實。”
姜望舒把錢遞給老板，淡淡地接了一句：“是嗎？”
“可不是，”鬱楓像是找到了話頭，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聽我一哥們說，城西那個水泥廠倉庫，最近有便宜的壓縮餅幹賣。軍工廠裏出來的，保質期長，味道還行，頂餓。你要是想備點幹糧，可以去看看。”
城西水泥倉庫，姜望舒心裏一動。
前世，A市淪陷後，軍方建立的第一個大型幸存者基地，就在城西。水泥倉庫，就是基地的核心物資儲備點。
這個男人，連這種目前還沒公開的秘密都知道。
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姜望舒將老板找回的零錢塞進口袋，看着地上那兩大袋種子，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爲怎麼拿回去而發愁。
“住哪棟？”鬱楓問。
姜望舒抬眼指了指拐幾個彎的單元樓，“35號樓。”
“我幫你吧，”鬱楓立刻指了指自己的兩個空籃子，語氣自然地接上，“我正好順路。你一個小姑娘，拿不了這麼多。”
姜望舒這次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謝謝。”
鬱楓麻利地把種子放進自己的籃子裏，另一只手壓住酒精扛在肩頭，毫不費力，姜望舒則拎着另外一個籃子，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嘈雜的巷子裏。
“你家也住這附近？”鬱楓一邊走，一邊用那種閒聊的語氣開口，“這片房子是老了點，不過地勢還行。真要是有什麼事，比住江邊那些高樓強。”
姜望舒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寬闊的背影，心裏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人就是上面派來試探她的。
他在用話術，一點點地試探，想看她的反應。
既然如此，不如就遂了他的願。
姜望舒的腳步慢了半拍，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他：“我聽我家裏人說，城郊那邊最近好像在修什麼東西，動靜挺大的。是不是......在規劃什麼安全區啊？”
鬱楓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緩緩轉過身，看着身後的女孩。
陽光從巷子頂棚的縫隙裏斜着打下來，在她臉上投下一道忽明忽暗的光影。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就那麼平靜地看着他，裏面沒有一個十八歲女孩該有的好奇，只有一種讓他心驚的探究。
安全區。
這個詞，是末世生存計劃裏的內部用語。除了指揮中心和他們這些一線執行人，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預知災難。
這一瞬間，鬱楓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僞裝出的那副憨厚工人的神情，差點沒繃住。
他看着姜望舒，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響：找到了。
就是她。
那個能預言末日，技術手段高到讓他們整個技術部都束手無策的神秘人，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漂亮瘦弱、人畜無害的女孩。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喉結滾動了一下，才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個笑容，“安全區？小姑娘你真會開玩笑，哪有那玩意兒。部隊在搞演習吧。”
“是嗎？”姜望舒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垂下眼簾，落在籃子裏的種子上，不再追問。
但她心裏清楚，這顆炸彈，已經足夠了。
鬱楓沒再說話，沉默地領着路，兩人很快就到了筒子樓下。
他看着姜望舒輕鬆地從籃子裏拎起兩大袋種子上了樓，眼神暗了暗。
看來她早就發現了他，也知道了他是上面派來尋找她的，所以故意守株待兔等他上門的。
這個叫姜望舒的少女，比他想象中還要警覺和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