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敬語。”
賀臨觀真的不想再被她當做長輩對待了。
他抬抬手整理領帶。
無名指的戒指表明已婚身份。
蘇在西看見才想起來,趕緊改口:“賀臨觀。”
“嗯。”
他點頭,自己動手拿早餐,坐在了蘇在西對面。
餐廳一時安靜下來,直到兩人吃完。
賀臨觀擦着手說:“他怕我是有原因的。以前他身邊來往的人想誘導他走下路,輕拿輕放他不長記性。”
蘇在西正襟危坐:“明白。”
賀臨觀看她嚴肅的臉,默了默:
“今天我休假,一起去雲棲湖嗎?”
-
雲棲湖那棟大平層什麼都不缺。
賀臨觀把車開進附近商場,蘇在西雖然不知道有什麼要買的,但還是主動推來購物車。
她最喜歡逛商場,最長記錄是和陶錦在裏面待了一整天。
走走逛逛,去看各種花裏胡哨的家具用品,猜它們的價格。
這家商場更大,貨品更齊全也更稀奇古怪。
擔心這位舅舅不喜歡,視線有些可惜地收回。
看來今天只能速戰速決了。
賀臨觀雷厲風行,他習慣直奔目的。
但餘光瞥見她戀戀不舍的目光,腳步就慢了下來。
“今天一直有空,我們可以慢慢挑。”
說完,看見蘇在西抬頭,對他笑了。
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住。
他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移開視線。
目光落在前方貨架一個造型略顯滑稽的卡通抱枕上。
語氣維持着一貫的平穩:
“喜歡這個嗎。”
拿下來,放進購物車裏。
又漫不經心問:“怎麼不戴戒指?”
蘇在西看看自己空空蕩蕩的手。
“我這個工作戴着也不方便呀,那麼貴丟了怎麼辦。”
“可以再買。”
賀臨觀腳步放慢後,蘇在西稍微往前就能和他並肩。
看着他這一身純手工定制,悄悄撇嘴。
又扭過腦袋繼續去摸貨架上的水杯,隨口說:
“那多可惜。”
賀臨觀側眸看她的一舉一動。
“沒什麼可惜的。你不是要入職新工作了嗎。”
舅舅還真是無所不知。
蘇在西壓着購物車往前滑。
這個動作讓她的臉頰肉微微鼓起。
“讓我周一去試試看,能不能過實習期還不一定呢。”
萬一再發生之前那件事,又白搭。
旁邊這個水杯好可愛,雖然價格有點高。
但蘇在西還是咬咬牙,打算買了。
她把自己的和賀臨觀買的東西分開。
剛擺完,一只大手捏着另一個水杯遞過來。
和她的同款不同色。
她偏頭看看杯子,又看看他。
然後試探着拿了牙刷杯。
賀臨觀也拿。
她再拿一條米色毛巾。
旁邊的同款只有粉色。
賀臨觀的手在半空略遲疑,就看見她呲出白牙在笑。
“舅舅…我叫你的名字真的很別扭,可以暫時這麼叫嗎?”
賀臨觀抿唇。
蘇在西主動往前,見周圍有人,就壓低聲音:
“我今天想跟陶錦說結婚的事情,但是又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你說和我結婚沒有外因,那到底是爲什麼?”
賀臨觀拿了一樣的米色毛巾,用陶錦說過的話淡淡回她。
“年紀大了,想要老婆了。”
“噗嗤。”
蘇在西又笑。
她彎起的眼睛像月牙,又波光粼粼落進揉碎了星星。
周圍有顧客看過來。
賀臨觀撇開頭,掃視一遍。
被他目光看過的人,都不自覺移開視線。
蘇在西毫無自知地追過來。
“因爲你想要老婆,恰好又不討厭我,所以就選擇我?”
賀臨觀沒有在大庭廣衆下,剖析自己內心的愛好。
而且她說得大體也沒錯。
點頭算是承認。
蘇在西意味不明地長長“哦——”了一聲。
“好吧,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會盡到責任的!”
賀臨觀不清楚她那腦袋瓜裏又想了什麼。
但蘇在西的態度確實非常配合,還主動問他需要什麼。
後半段她推車累了,賀臨觀就接手過來。
“這個車裝不下了,我再去推一個吧。”
不知不覺就買太多了。
主要是她每個都想看看,瞧見漂亮的就走不動路。
賀臨觀默認那些是她想買的。
蘇在西看完了放回去,轉頭就見他又拿下來。
她問:“這個也要買嗎?”
賀臨觀輕描淡寫:“不是喜歡?”
“可是你家裏不缺吧。”
他點頭:“我們家的確不缺。”
但也要買。
這種看一眼就全部帶回家的逛商場方式,比陶錦還要誇張。
蘇在西真怕他忽然霸道說,“從這裏到這裏全要了”。
訕笑着去推第二輛購物車。
來這裏的基本都是住在雲棲湖或者附近的有錢人。
買東西也不看價格。
蘇在西從每個貨架前經過,都要爲上面的數字咋舌。
推了車,從蔬菜區抄近路穿回去,有人叫住她。
“學妹?”
段回舟手裏還拿着青菜。
購物車裏是空的,看起來沒有選好。
他扭頭過來,有幾分驚訝。
蘇在西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又見到他。
明明以前想遇見的時候總也碰不到。
“你也來買東西嗎?”
這顯然是一句廢話。
但蘇在西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麼好。
段回舟苦笑着舉起手裏的青菜。
“想自己做菜試試,但我可能對這方面不太擅長,不太會挑,學妹能幫我看看這兩顆哪個更好嗎?”
蘇在西隨便看了一眼,表達出了毫無作用的看法。
“這兩個差不多吧,這個好像更大一點。”
段回舟順着她指的看,又掂了掂。
蘇在西:“兩個人吃應該夠了。”
“只有我一個人。”
段回舟把另一個放回去。
“咦?你的女朋友…?”
“已經分手了。”
“啊,抱歉。”
“有什麼可抱歉的。”
段回舟笑笑。
“出國之後第三個月就分手了,我們有各自的理想和追求,這樣挺好。”
“感情說斷就斷也有點可惜。”
包裝袋在她這邊,蘇在西順手扯了給他。
段回舟道謝。
蘇在西瞄一眼青菜價格。
“我原本還想隨份子錢呢。只能先留着呢。”
“那可能要留久一點了。”
開了句玩笑,兩人氣氛沒那麼尷尬了。
蘇在西還記得舅舅等在那裏,不敢晾人太久,着急離開。
段回舟又說:
“對了,前兩天社團消息你看到了嗎?過幾天組織的聚餐你會去嗎?”
同是【法律愛好者協會】成員,蘇在西當然也收到了聚餐邀請。
但她還沒有給回復。
“沒想好,我再考慮一下吧。學長你去嗎?”
“有時間的話大家聚一聚聊天也好。如果你決定好了,提前告訴我一聲。”
段回舟指尖輕點自己手機,玩笑問:
“這次沒有把我刪除吧?”
提起這個,蘇在西幹笑兩聲。
“這次沒刪。”
之前刪過一次。
她不想破壞別人戀情。
爲了阻止繼續暗戀,毅然決然把段回舟拉黑刪除。
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果決裏。
直到被段回舟在群裏@,說有事找她。
問能不能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後來還有好多人問她是不是和學長有什麼矛盾,被她搪塞過去。
段回舟那時候沒說什麼。
沒想到這會兒忽然提起,還拿來打趣。
蘇在西給他發了個笑臉,證明確實沒刪。
轉身回去時,臉上的表情還未完全收起。
一抬頭,咕嚕嚕的車軲轆停住了。
就在不遠處,家居用品區的入口處。
賀臨觀正站在那裏。
他身姿挺拔,即使推着一輛堆得滿滿當當、甚至顯得有些煙火氣的購物車。
也絲毫不損那份冷峻和疏離。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望着她這個方向。
那雙深邃的眼眸,隔着一段距離,平靜無波地落在她、以及段回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