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看着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小團子,也是頭疼。
趕又趕不走,打又不能打。
看着團團那瘦得皮包骨頭的小臉,還有那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光腳丫,老班長那顆鐵打的心也軟了一下。
這孩子,怕是餓壞了才說胡話吧。
“行了行了,別喊了。”
老班長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還沒來得及吃的白面饅頭。
這本來是他的早飯,揣在懷裏還帶着體溫。
“拿着吃吧,吃完了趕緊回家,這裏不是你玩的地方。”
老班長把饅頭遞了過去。
那一瞬間,團團的眼睛綠了。
真的綠了,像餓極了的小狼崽子。
那是食物!
是白花花、香噴噴的白面饅頭!
在大伯家,她只能吃發黴的窩窩頭,還要和狗搶。
這種白面饅頭,那是過年只有大伯和堂哥才能吃的好東西。
團團一把搶過饅頭,根本顧不上說謝謝,張開嘴就咬。
“啊嗚!”
一大口下去,差點把自己的手指頭都咬到了。
她根本不嚼,直接往下吞。
“咳咳咳!”
因爲吃得太急,團團被噎住了,小臉憋得通紅,翻着白眼,使勁捶着自己的胸口。
“慢點吃!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小趙看得心酸,趕緊把自己水壺裏的水遞過去。
團團灌了一大口水,才把那口饅頭順下去。
她緊緊地抱着剩下的半個饅頭,像抱着稀世珍寶,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人,生怕他們反悔搶回去。
“這孩子,這是遭了多少罪啊。”
老班長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團團身後的那個大麻袋上。
那麻袋鼓鼓囊囊的,看着死沉死沉。
這孩子剛才說是給爸爸的禮物?
什麼禮物這麼大?
而且,這麻袋上怎麼還有暗紅色的痕跡?
出於職業敏感,老班長走了過去。
“小孩,這裏面裝的什麼?我幫你看看。”
老班長說着,就要伸手去解麻袋口的草繩。
就在他的手剛碰到麻袋的一瞬間。
剛才還在狼吞虎咽吃饅頭的團團,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別動!”
團團一聲尖叫,扔下手裏的水壺,猛地撲了過去。
她小小的身體直接趴在麻袋上,張開雙臂,死死地護住。
“不許動!這是給爹的!”
她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剛才的可憐兮兮,而是充滿了凶狠和野性。
那是護食的小獸,那是守着最後一點希望的孤狼。
“這是壞人!是我抓給爸爸的!”
團團大喊着,因爲太用力,剛結痂的傷口又崩開了,血滲了出來。
老班長被這孩子的反應嚇了一跳。
“好好好,我不動,你別激動……”
老班長想安撫她,但團團根本聽不進去。
在她的認知裏,這個麻袋是她唯一的籌碼。
如果沒有了這個“投名狀”,那些威風凜凜的司令爹還會要她這個沒人要的小野種嗎?
兩人拉扯間。
那本來就被磨得破破爛爛的蛇皮袋,“刺啦”一聲,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哐當。”
一只手,從裂口裏掉了出來。
那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粗糙,滿是老繭,手背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更可怕的是,這只手上全是幹涸的血跡,手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顯然是骨折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軍區大門口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
“譁啦——”
一陣整齊劃一的拉槍栓聲響起。
“不許動!”
“舉起手來!”
“有情況!一級警戒!”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哨兵們,瞬間變成了冷酷的戰爭機器。
十幾把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對準了那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
屍體!
這孩子拖着一具屍體!
這是極端惡性事件!
刺耳的警報聲驟然拉響,紅色的警示燈在門樓上瘋狂閃爍。
“嗚——嗚——”
淒厲的聲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團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
她看着那些剛才還笑着的叔叔,現在一個個面目猙獰,拿着槍指着她。
她不懂。
她只是想把壞人交給爸爸。
爲什麼大家都要凶她?
團團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發抖。
因爲害怕,手裏那剩下的半個饅頭,“骨碌碌”地滾落到了雪地上,沾滿了黑色的煤灰和泥土。
團團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沒有看那些黑洞洞的槍口,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個滾髒了的饅頭。
那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還沒吃完呢。
委屈,恐懼,飢餓,疼痛。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
團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撕心裂肺,在警報聲中顯得格外淒涼。
“饅頭……我的饅頭……”
“嗚嗚嗚……髒了……不能吃了……”
她在槍林彈雨的威脅下,哭的卻是那個掉在地上的饅頭。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鐵血漢子,心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啊?
在她的世界裏,一個饅頭,竟然比命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