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跑車碾過積雪,穩穩停在雲頂會所門前。
門童恭敬地上前開門,沈宴一身寒氣地踏入大堂,墨色大衣肩頭還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無視周遭若有似無的打量,徑直走向專屬電梯,指尖按下頂層按鍵時,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頂層走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響,唯有他的腳步聲在空曠中格外清晰。
專屬包廂的門被推開,室內暖黃的燈光與外界的冰冷形成鮮明對比,偌大的空間裏空無一人——紀行洲和傅琛都沒來,正如他預料的那般。
沈宴隨手將外套扔在真皮沙發上,雪粒落在布料上,緩緩消融成細小的水漬。
他走到吧台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中晃出細碎的光暈。沒有加冰,仰頭便飲下大半,辛辣的液體灼燒着喉嚨,卻絲毫驅散不了心底翻涌的沉鬱,反倒讓那份憋悶愈發濃烈。
一杯接一杯,酒液見了底,指尖的溫度也漸漸被酒精麻痹。他起身走向洗手間,走廊壁燈散發着微弱的暖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而孤寂。
待他折返時,剛走到包廂門口不遠處,一個溫和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帶着幾分試探的暖意:“阿宴?”
沈宴腳步一頓,周身的氣壓瞬間冷了幾分,側身回頭時,眼底還殘留着未散的戾氣。
走廊的光影裏,陸言正站在那裏,一身淺灰色剪裁得體的休閒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平和笑意,眉眼間沒有豪門子弟常見的張揚,反倒透着幾分溫潤。
京北豪門圈裏,沈家穩居榜首,緊隨其後的便是陸家和已經破產的周家,紀家、傅家則稍遜一籌。
他們幾個年紀相仿,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只是陸言的性子太過平和友善,像一杯溫吞的水,與沈宴的矜貴冷漠、紀行洲的吊兒郎當格格不入,平日裏並不怎麼走動,反倒是和周以棠交情頗好,私下裏常湊在一起。
“好巧啊,阿宴。”陸言率先開口,語氣依舊溫和,目光落在他微醺的臉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抬手輕輕整理了一下袖口,動作自然而克制,“你有約?”
“是挺巧。”沈宴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疏離,像是在嘲諷這場不合時宜的相遇,“你竟然也來了。”
陸言臉上的笑意未減,只是眼角的弧度微微收斂了些,剛想再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喊聲,帶着幾分諂媚:“陸少爺,您這邊請!王總他們都等着呢!”
他無奈地看向沈宴,眼底掠過一絲歉意,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帶着幾分客套的惋惜:“那有時間再聚。”說罷,他微微頷首示意,轉身時腳步放得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走廊的靜謐,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沈宴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轉身便推門走進了包廂,關門的力道帶着幾分隱忍的煩躁,門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重新落座,看着滿桌的空酒杯,忽然覺得索然無味。方才那短暫的相遇,像是打破了他刻意營造的獨處氛圍,那些被酒精暫時壓制的情緒,又爭先恐後地涌了上來——聯姻的壓力、林月蘭的算計、沈熠的覬覦,還有紀行洲那句“不會愛人”的玩笑,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他起身拿起車鑰匙,剛走到門口,才猛然想起自己喝了酒,酒精在血液裏作祟,視線都有些模糊,指尖捏着鑰匙串,竟微微發顫。根本開不了車。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最終還是給何裕發了條消息:【來雲頂會所接我。】
發送成功後,他將手機扔回沙發,靠在門框上,目光落在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上。雪花無聲地拍打在落地窗上,模糊了遠處的城市霓虹,室內的暖光映在他臉上,卻照不進他眼底深處的孤寂與沉鬱。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空曠的包廂裏只剩下他平穩卻沉重的呼吸聲,還有心底那股無處宣泄的煩躁,終究還是在這獨處的空間裏,蔓延成了一片荒蕪。
他忽然覺得可笑,自己掌控着沈氏的諸多大權,卻連一場隨心所欲的放縱都做不到,連深夜歸家,都要等別人來接這般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