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一身淡紫銀織束腰裙,發間別珍珠流蘇釵,眼眸含情,遠山眉黛,唇如櫻桃。
由丫鬟領着走進正屋,王姝盈盈福身行禮,“姑母安好。”
順國公夫人眼底含淚,“好姝兒,快快起身,莫要多禮,在姑母這裏,哪裏需要講究這些。”
王姝落座。
順國公夫人拿起帕子拭了拭眼底的淚,“姝兒,委屈你了。你父親的身後事可都處理好了?”
王姝點頭,想到逝去的父親,眼眶也紅了起來,“多謝姑母收留,父親去後,母親改嫁,姝兒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順國公夫人將王姝摟進懷裏,“姝姐兒,莫要憂心,即便你父親去了,王氏一族也還是你的靠山,你大伯一向疼愛你,若不是我想着你的婚事,才接你過來小住,你大伯定不會放你離開王氏府上呢。”
王姝聽姑母提起婚事,心底顫了顫,姑母已經在來信上說了,有意讓她嫁給順國公府那位位高權重的內閣首輔裴斫年。
到時候,她不過豆蔻年華,就已經是首輔夫人了。
哪家的貴夫人敢不捧着她?誰不知道,內閣首輔裴斫年權傾朝野,官場上官員的升遷任免還不是裴斫年說了算。
如是這般一想,王姝就激動難掩。
羞澀一笑,“姑母。”
王氏拍了拍王姝的手,“好姝兒,你先在府裏住下,這段日子我就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風。”
王姝應是。
翌日。
王氏帶着王姝去向老夫人請安。
彼時,沈婉也在一側。
王姝走上前,恭敬福身行禮,“老夫人萬安。”
老夫人很給面子,將手上的鐲子褪下來一只,戴到王姝手腕上,“好孩子,長得真是標致。”
待王姝落座,王氏徐徐開口,“母親,說起來,六弟已經快到而立之年了,卻還未曾娶妻,您是他的母親,也要幫着瞧瞧哪家的好姑娘,給六弟說上一說。雖說是內閣首輔,在外面呼風喚雨,回了家,還是要聽您的啊。”
老夫人微微皺眉,“此事我自有決斷,你不必操心。”
王氏卻不曾聽明白婆母的意思,繼續道,“母親,我這侄女姝姐兒也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如今在咱們家暫住,您也要看看哪家的好兒郎,給我們姝姐兒留意一二。”
話說到這份上,堂內的人了然。
怪不得突然提到裴斫年的親事,原來是想將自己的侄女嫁給六爺。
雖說的隱晦,但堂內的人皆有玲瓏心思,誰又聽不出來王氏的意思呢?
只是也不看看她侄女配不配?雖說出身琅琊王氏,可出身貴族的姑娘多了去了,六爺能不能看得上她王姝還是個問題呢。
老夫人是何等人物,自然也明白王氏的意思,“姝姐兒的婚事,老身會留意。只靜之的婚事,自有宮裏作主,你不必操心。”
靜之,就是裴斫年的表字。
老夫人是何意?爲何六爺的婚事,要宮裏操心。
即便貴爲內閣首輔,老夫人是六爺的母親,還沒有資格操持六爺的婚事嗎?
“你們若無事,就退下吧。”
衆人一一退去。
王姝隨王氏甫一出了院子,就抽泣起來。
“姑母,老夫人是不是看不上我?不想讓我嫁給裴大人?”
想到老夫人拂了自己的面子,王氏恨恨地道,“那老太婆,真是可恨!一點面子都不給我。我王氏女出身高貴,姝姐兒又長得標致,嫁給六弟怎麼不行?姝姐兒別難過,此事定還有回旋餘地,只要六弟看上你,老太婆自然不會再阻攔。”
這話好巧不巧被剛出老夫人院子的沈婉聽到,沈婉只假作不知,朝王氏福身,“夫人。”
王氏不意身後竟是沈婉,微微頷首,拉着王姝走了。
一旁的知春喃喃道,“姑娘,王姑娘真的會嫁給大人嗎?”
沈婉搖搖頭,語氣酸澀,“不知道。裴大人要娶誰,與我們何幹?”
知春自然聽出姑娘語氣中的不快,當即道,“姑娘可莫要說氣話,裴大人若真娶了王姑娘,您會開心嗎?奴婢可知道,您心裏有裴大人,至於裴大人心裏有沒有您,奴婢就不知道了。”
沈婉驚得連忙捂住知春的嘴,輕聲斥道,“你個小蹄子,說什麼呢?你家姑娘我怎麼會喜歡裴大人?我對裴大人那是敬重,給你說了你也不懂!”
說到這裏,沈婉又賭氣似的張口道,“再說,就算我心裏有裴大人,你覺得裴大人能看得上我?”
知春嘟囔道,“怎麼看不上?姑娘長得這般好看,又聰慧過人,依奴婢看,您與裴大人是天作之合。”
再不敢縱着知春在老夫人院門口胡說,沈婉扯着知春的手,匆忙離去。
主仆二人皆忽視了一直立於薔薇樹一旁的裴斫年。
趙東在一側,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只道,“大人,不過主仆的幾句玩笑話罷了,屬下等會就去找知春那小丫頭,警告她以後莫要胡言。”
裴斫年冷冷看向趙東,“你去找那丫鬟,不就是不打自招,告訴那傻楞的主仆二人,咱們聽到了她們的戲言。”
說完,頓了頓,裴斫年嫌棄似得道了句,“如今看來,你也是個蠢笨的。”
不知爲何,趙東覺得這會子大人心情極好,即便是罵他,那語氣中都帶着戲謔。
裴斫年抬步走進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正與李嬤嬤道,“你說說這王氏,真是手伸的長,連靜之的婚事都要管。靜之那孩子,豈是她王氏能做得了主的。還有那姝丫頭,本以來只是府上小住幾天,倒也無妨,誰知張口就是想嫁給靜之。”
李嬤嬤動作嫺熟,爲老夫人揉肩,“老夫人,您就莫要擔心了,六爺那性子,誰又能做得了他的主?只有他自己真的動心了,才可能娶一個姑娘,否則,旁人再怎麼說,也是沒用的。”
“說得就是這個理。”
裴斫年進屋便聽到這番話,拱手行禮,“給母親請安。”
老夫人見兒子過來,方才的煩悶一掃而空,當即吩咐丫鬟上茶,“靜之,母親早就說過,你公務繁忙,不必總是過來給母親請安。母親一切都好。”
裴斫年端起茶盞,微抿了口,淡笑道,“母親說得哪裏話?兒子向母親請安,天經地義。再忙,兒子也是您的兒子。”
這話把老夫人逗得合不攏嘴,“靜之,你慣會哄母親開心。”
裴斫年想到方才聽到的只言片語,“母親,剛才可是女眷們來給您請安?”
提起這事,老夫人嘆了口氣,“靜之,不是母親說你,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該成親了。今兒個,你大嫂王氏竟打起你婚事的主意了,實在是手伸的長。”
又想起了什麼,老夫人三緘其口,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還有一事,你的婚事定要問過聖人,知道嗎?”
裴斫年想到這些年母親對他的態度,時常讓他感到幾分說不出的疏離,或者說叫敬重。
這實在不該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態度。
父親在世時,父親也同樣如此,父親待大哥與待自己並不一樣,待大哥就是非打即罵,待自己卻從來不曾疾言厲色,但於教養子女上,裴斫年時常覺得,父親教他比教大哥還要用心。
如今他的婚事,母親還讓他問宮裏的聖人。
他雖是內閣首輔,但宮裏的聖人倒也不必插手臣子的婚事吧。
只是母親的話,裴斫年從不曾忤逆,當下還是應了。
腦海中忽然浮現起方才院門前主仆二人的戲語,裴斫年忽地笑了,“母親不必憂心,兒子的婚事兒子自有主張。”
這話讓老夫人驚詫,“莫非,靜之是有喜歡的人了?快說來讓母親高興高興。”
裴斫年扭動了下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道,“母親可別嚇壞了人家,到時候,母親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