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點四十五分,老城區殯儀館的後巷。
路燈壞了三盞,剩下的那盞忽明忽暗,像垂死者的呼吸。空氣裏有紙錢焚燒的灰燼味,混着遠處化工廠飄來的硫磺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腥甜。
那是序列能量的味道。
劉波第三次看表:“子時三刻鬼市開門,還有十五分鍾。陽哥,咱們真要從殯儀館進?這也太晦氣了……”
“鬼市八個人口,這是離貪婪之手最近的。”蘇靜站在陰影裏,銀白色的瞳孔掃視着四周,“而且這個入口的守衛‘紙人張’,只認錢不認人。錢給夠,連深淵教團的通緝犯他都放進去。”
林向陽沒說話。
他站在最暗的角落,整個人幾乎融進夜色。黑色兜帽衫拉得很低,只露出下巴冷硬的線條。但在蘇靜的觀測視野裏,林向陽此刻不是“融入”黑暗,是在吞噬黑暗。
以他爲中心,半徑三米內的光線、聲音、溫度,都在被微量吸收。他像一個活的黑洞,站在哪裏,哪裏就變得“稀薄”。
這是骨變接近30%的征兆——饕餮的本能開始無意識地捕食周圍的一切。
“陽哥,收斂一點。”蘇靜輕聲提醒,“你這樣太顯眼了。”
林向陽點點頭,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
隨着吸氣,周身那種詭異的“吸收場”緩緩收縮,最後只維持在皮膚表面薄薄一層。他重新變得普通,像個深夜睡不着出來溜達的大學生。
但劉波能感覺到——那種食物鏈頂端的威壓,還在。
就像你明知道籠子裏的老虎睡着了,還是不敢太靠近。
十一點五十五分。
殯儀館後門的鐵門,自己動了。
不是被人推開,是門軸自己緩緩轉動,發出老式留聲機般的摩擦聲。門後不是殯儀館的走廊,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兩側牆壁上掛着油燈,燈焰是幽綠色的,照得台階上的青苔泛着詭異的光。
一個佝僂的身影從石階下走上來。
是個老頭,穿着民國時期的灰色長衫,手裏提着一盞白紙燈籠。燈籠上寫着一個血紅色的“張”字,字跡潦草,像用指甲蘸血劃出來的。
紙人張。
他的臉在燈籠光下顯得蠟黃,皺紋深得像刀刻,眼睛是兩個黑洞,看不出瞳孔。
“生人入市,規矩懂嗎?”老頭的嗓音像砂紙磨鐵,“一不問來路,二不查身份,三……錢帶夠了嗎?”
蘇靜上前一步,從包裏取出三根金條——舊制的小黃魚,在燈籠光下泛着沉甸甸的光澤。
“三個人的入場費。”
紙人張接過金條,沒用手掂,而是放到耳邊聽。
他在聽金條內部的“聲音”——真金有特殊的能量共鳴,假貨仿不來。
聽了三秒,他滿意地點頭,把金條揣進懷裏。
“成色不錯。進去吧,記住——”
他忽然停住,黑洞般的眼睛轉向林向陽。
“你……身上有股味兒。”
林向陽抬眼:“什麼味兒?”
“饕餮的餓味兒。”紙人張咧嘴,露出兩排黃黑色的牙齒,“老頭子我守這門六十年,見過吃人的,見過吃鬼的,見過吃夢的……但像你這麼‘餓’的,還是頭一回。”
他頓了頓。
“按規矩,特殊序列要加錢。再加三根。”
劉波急了:“你坐地起價啊?!”
“不加也行。”紙人張側身讓開,“但進去之後,鬼市裏所有‘吃食’都會聞到你身上的餓味兒。到時候被圍攻,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
蘇靜正要再掏金條,林向陽抬手攔住。
他走到紙人張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半米。
“錢,我不加了。”林向陽說,“但我可以給你……別的。”
紙人張眯起眼睛:“什麼別的?”
林向陽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在掌心浮現,旋轉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有一點乳白色的光在凝聚——那是他從懶惰之軀獲得的“安寧能量”,能平息一切躁動。
“你守這門六十年,每晚接觸無數負面情緒:貪婪、恐懼、仇恨、絕望……”林向陽看着紙人張的眼睛,“這些情緒像毒蟲,啃食你的靈魂。你的眼睛不是天生黑洞,是被‘怨念’蛀空的。”
紙人張身體一震。
“我能幫你……吃掉這些毒蟲。”林向陽說,“讓你今晚,睡個好覺。”
紙人張沉默了。
良久,他苦笑。
“年輕人……你比我想的還可怕。不僅能看到表面的錢,還能看到別人心裏的債。”
他讓開道路。
“進去吧。那三根金條,算我欠你的人情。以後來鬼市,報我紙人張的名字,沒人敢攔你。”
林向陽點頭,率先踏下石階。
鬼市的空氣是粘稠的。
不是溼度,是能量密度——千百種不同的序列能力、法器靈光、妖怪氣息、怨念碎片,在這裏交織混雜,形成一層無形的“霧”。普通人走進來會瞬間窒息,但覺醒者卻能在這裏“呼吸”到力量的滋味。
林向陽走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踏得很穩。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在他皮膚下若隱若現,像一套隱形的鎧甲,過濾着周圍雜亂的能量流。他能“嚐”出每種能量的味道:
左邊攤位上那塊玉璧——清涼的、帶着山泉回甘的“山川靈氣”。
右邊那個小孩手裏的糖人——甜膩的、摻雜着孩童夢囈的“童真碎片”。
前方飄來的藥香——苦澀的、混合着無數病痛呻吟的“百病精華”。
對饕餮來說,鬼市不是市場,是自助餐廳。
“陽哥,你看那個。”劉波壓低聲音,指着街邊一個攤位。
那是個簡陋的地攤,只鋪了一張破草席。席子上擺着幾十個玻璃罐,每個罐裏都泡着一團模糊的、蠕動的東西。攤主是個幹瘦老頭,蹲在席子後,手裏拿着根竹籤,正戳弄罐子裏的“貨物”。
蘇靜的銀白色瞳孔掃過那些罐子,臉色微變。
“那是……情緒罐頭。”她低聲說,“把人類的情緒抽取出來,封裝保存。憤怒罐、悲傷罐、恐懼罐……買回去可以用來下咒、煉器,或者……當零食。”
她指着其中一個紅色的罐子:“那罐‘狂怒’,是從一個殺了全家的瘋子身上抽的。能量讀數相當於十個普通覺醒者的總和。”
林向陽走到攤前。
幹瘦老頭抬頭,眼睛是渾濁的黃色,像貓眼。
“客人,買情緒嗎?新到的貨,保證新鮮。”他咧嘴笑,露出稀疏的黑牙,“這罐‘初戀甜蜜’,是從一個十七歲小姑娘夢裏抽的,只賣三根金條。”
林向陽沒看那些罐子,而是看着老頭。
“你抽情緒的時候,那些人會怎麼樣?”
老頭一愣:“什麼怎麼樣?就是……睡一覺,醒來有點空虛,過幾天就好了。”
“撒謊。”林向陽說。
他伸出手,指尖點在老頭眉心。
不是攻擊,是讀取——用剛剛吞噬怨靈獲得的“記憶碎片讀取”能力,翻看老頭最近的記憶畫面。
他看見了:
一個中年婦女,被綁在椅子上,頭頂插着導管。老頭的同夥用儀器抽取她的“喪子之痛”,婦女在慘叫,眼淚流幹後流血,最後變成一具眼神空洞的軀殼。
一個少年,被注射藥物,強制陷入噩夢。在夢裏重復經歷最恐懼的事——被校園霸凌、被家人拋棄、被所有人嘲笑。然後噩夢被抽走,少年醒來後,再也感覺不到恐懼,也感覺不到任何情緒,像行屍走肉。
“你……”老頭臉色劇變,想後退,但林向陽的手指像焊在他額頭上。
“情緒是靈魂的養分。”林向陽輕聲說,“你抽走的不是多餘的東西,是他們的‘活着的感覺’。”
他指尖的暗金色紋路蔓延。
“這些情緒……味道很差。但我還是得吃。”
老頭體內的“情緒能量”——那些他長期接觸負面情緒積累的污染,以及他從別人那裏偷來的情緒碎片——被瘋狂抽取。
三秒後,老頭癱倒在地,眼睛失去神采。
他沒死,但從此以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緒了。不悲不喜,不怒不哀,像一塊會呼吸的石頭。
林向陽收回手,看向那些玻璃罐。
“這些……也該處理掉。”
他抬手,掌心對準地攤。
暗金色漩渦浮現。
幾十個玻璃罐同時炸裂,裏面的情緒能量化作彩色霧氣,被漩渦吸入、淨化、分解。
那些被囚禁的情緒,終於得到解脫。
周圍攤位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低頭,不敢與林向陽對視。
饕餮的威嚴,正在鬼市蔓延。
三人繼續向前。
街道越來越寬,攤位越來越豪華。
他們經過一個“妖怪器官專賣店”——櫥窗裏掛着完整的狐狸尾巴、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河童手掌、裝在玻璃盒裏的天狗羽毛。店老板是個穿着和服的嫵媚女子,背後伸出三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正在向客人推銷:
“這是三百年狐妖的媚骨,磨成粉沖水喝,能讓最貞潔的烈女變成蕩婦哦~”
林向陽看了一眼,那根“媚骨”上纏繞着濃鬱的粉色能量,確實是真貨。
但他沒興趣。
狐狸精的味道,太騷。
又經過一個“記憶交易所”——這裏販賣的不是實體物品,是記憶片段。你可以賣掉自己痛苦的回憶換錢,也可以購買他人的美好記憶來體驗。交易所老板是個沒有五官的光頭男人,序列077·記憶商販。
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櫃台上哭:
“把我老婆出軌那天的記憶刪掉……多少錢我都給……”
光頭老板機械地回答:“根據記憶強度和情感附加值,刪除需要五根金條。但友情提醒,刪除關鍵記憶可能導致人格缺失。”
“刪!刪掉!”男人吼着,掏出一把金條拍在桌上。
林向陽停下腳步。
他走到櫃台前,看着那個光頭老板。
“你刪除的記憶,去哪裏了?”
光頭老板轉頭——他沒有眼睛,但林向陽能感覺到“視線”。
“儲存起來,等待下一個買家。痛苦的記憶可以用來制作詛咒,憤怒的記憶可以煉制攻擊性法器,悲傷的……”他頓了頓,“抱歉,商業機密。”
“你在制造人格殘次品。”林向陽說。
“那又怎樣?”光頭老板的聲音毫無波動,“這是公平交易。他們給我記憶,我給錢。自願買賣,童叟無欺。”
“自願?”林向陽看向那個醉醺醺的男人,“他現在是自願,但等記憶刪掉後,他就不再是‘他’了。那時候的他還算‘自願’嗎?”
光頭老板沉默了。
良久,他說:“客人,你管得太寬了。鬼市的規矩就是:只要交易雙方同意,什麼都賣,什麼都買。你要破壞規矩嗎?”
林向陽沒回答。
他看向那個醉醺醺的男人,抬手按在他肩膀上。
暗金色紋路蔓延。
男人體內的酒精、悲傷、憤怒、絕望——所有負面狀態被瞬間吞噬。
他清醒了。
眼神從渾濁變得清明,看了看手裏的金條,又看了看光頭老板,忽然打了個寒顫。
“我……我剛才要幹什麼來着?”
“你要賣掉你妻子出軌的記憶。”林向陽說。
男人愣住了,然後苦笑。
“是啊……我想起來了。但奇怪,現在想起來,好像沒那麼痛了。”
“痛還在。”林向陽說,“只是我幫你‘消化’了一部分。剩下的痛,是你活着的證明。”
他鬆開手,看向光頭老板。
“我不破壞鬼市的規矩。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吃點東西。”
他張開嘴,不是物理的嘴,是饕餮概念的吞噬之口。
一個微型的暗金色漩渦在空氣中展開。
光頭老板儲存記憶的容器——那些漂浮在櫃台後的透明水晶球——開始劇烈顫抖。球體裏儲存的記憶片段被強行抽出,化作七彩流光,涌入漩渦。
“不——!我的存貨——!”光頭老板第一次有了情緒波動,那是驚恐。
但沒用。
三十秒,所有記憶球變成透明的玻璃珠。
光頭老板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三十年……三十年的積累……”
林向陽擦了擦嘴角。
“味道……很雜。但比情緒罐頭好一點。”
他轉身離開。
身後,那個清醒過來的男人對着他的背影深深鞠躬。
鬼市的規則,在001號序列面前,開始動搖。
繼續前行,街道兩側出現了更詭異的攤位。
一個“夢境租賃處”:你可以花錢進入別人的美夢,體驗一夜暴富、萬人追捧、愛情美滿。但代價是,你的噩夢也會被收走,用來喂養“夢魘獸”。
一個“壽命當鋪”:你可以典當自己的壽命換錢,也可以購買別人的壽命續命。當鋪老板是個永遠穿着黑袍的骷髏,序列044·生死簿。
一個“詛咒定制店”:你可以定制針對任何人的詛咒,只要提供目標的頭發或血液。店老板是個瞎眼老太婆,手裏拿着稻草人,正在給一個怨婦下“負心漢腸穿肚爛咒”。
林向陽一路走,一路“吃”。
吃掉了三個攤位積累的怨念,吃掉了五個客人身上的負面狀態,吃掉了空氣中飄散的各種能量碎片。
他的饕餮血脈在歡呼。
像餓了三天的人走進滿漢全席。
但蘇靜注意到,林向陽的眼睛裏,暗金色的紋路越來越明顯,幾乎要溢出眼眶。
“林向陽。”她拉住他的衣袖,“你吃得太多了。”
“嗯?”林向陽轉頭,瞳孔深處有漩渦在旋轉。
“你的情緒讀數在下降。”蘇靜指着自己觀測到的數據,“憤怒值從30降到5,悲傷值從15降到0,就連……快樂值也從45降到20。你在把情緒當燃料消化。”
林向陽眨了眨眼。
確實,他感覺心裏很平靜。
太平靜了。
看到那些悲慘的交易,不憤怒了。看到那些可憐的人,不同情了。甚至看到蘇靜擔憂的臉,心裏也只是微微一動,像石子投入深潭,漣漪很小。
“這是……副作用?”他問。
“是饕餮本能在侵蝕你的人性。”蘇靜握緊他的手,“情緒不是多餘的東西,是你作爲‘人’的錨點。如果連情緒都吃光了,你就真的變成純粹的‘吞噬機器’了。”
林向陽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做了個深呼吸。
不是吸氣,是吐氣——把剛才吞噬的部分“雜質情緒”吐了出來。
那些情緒化作淡淡的彩色霧氣,飄散在空氣中。
鬼市的能量場稍微“髒”了一點。
但林向陽的眼睛,恢復了清明。
“謝謝。”他說,“我差點……忘了爲什麼來這兒。”
他不是來吃飯的。
是來拿貪婪之手,救人的。
前方,黑鐵拍賣行越來越近。
但就在這時,一個攤位吸引了林向陽的注意。
那是個很特殊的攤位——沒有貨物,只有一個算命先生坐在小桌前,桌上擺着八卦盤、銅錢、籤筒。算命先生穿着道袍,戴着墨鏡,手裏搖着羽扇。
但林向陽能看見,墨鏡後面,是一雙純白色的眼睛。
沒有瞳孔,只有一片白。
序列099·預言者。
算命先生似乎感覺到了林向陽的目光,抬起頭,對着他的方向微笑。
“這位客人,要算一卦嗎?不要錢,只要……你的一滴血。”
劉波小聲說:“陽哥,別信這些神棍,都是騙——”
“好。”林向陽走到攤前坐下。
算命先生遞給他三枚銅錢:“拋六次,我幫你起卦。”
林向陽照做。
銅錢落地,正反組合,形成卦象。
算命先生看着卦象,白色的眼睛開始發光。
“乾上坤下,天地否卦。”他喃喃,“虎落平陽,龍困淺灘。前有刀山,後有火海。十死無生,十死無生啊……”
劉波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算命先生不理他,繼續看卦。
忽然,他身體一震,墨鏡裂開,白色的眼睛裏流出血淚。
“等等……這卦象變了……死中藏生,絕處逢春……有一條生路……”
他猛地抓住林向陽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聽着,年輕人。拍賣行地下三層,丙字七號庫,貪婪之手確實在那裏。但那是陷阱!獵首在庫裏埋了‘禁法陣’,一旦你碰到法器,陣法就會啓動,封印你所有序列能力!”
林向陽眼神一凝:“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了……我在無數未來裏看見了……”算命先生七竅開始流血,“大部分未來裏,你被封印,被裂爪殺死,貪婪之手被獵首取走。但在一個未來裏……”
他咳出一口血。
“在那個未來裏,你沒進庫房。你在門口……把整個庫房……吃了。”
說完最後一句,算命先生癱在椅子上,氣若遊絲。
他透支了太多生命力來窺視未來,命不久矣。
林向陽站起來,看着這個用命給自己預警的陌生人。
“爲什麼幫我?”
算命先生勉強笑了笑。
“因爲……在那個你贏了的未來裏……我孫女……活下來了……”
他閉上眼睛,陷入昏迷。
林向陽沉默片刻,從懷裏掏出一小塊乳白色的晶體——這是懶惰之軀的能量結晶,能續命。
他把晶體按在算命先生胸口。
晶體融化,滲入體內。
算命先生的呼吸平穩了,雖然還沒醒,但命保住了。
“我們欠他一個人情。”林向陽說。
蘇靜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鬼市東街,算命攤,預言者,重傷,已施救。需後續關注。”
三人繼續走向拍賣行。
黑鐵拍賣行是一座三層木樓,飛檐翹角,門楣上掛着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
“黑鐵拍賣行”
牌匾的“鐵”字最後一筆往下拖得很長,像一把倒懸的劍,劍尖滴着……暗紅色的液體。
不是油漆。
是血。
新鮮的血。
而在拍賣行門口,站着一個人。
陳鋒——或者說,裂爪。
他穿着黑色戰術背心,露出的雙臂肌肉虯結,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銀白色,像是長期浸泡在金屬溶液裏。雙手自然下垂,但十指的指甲已經異化成三十厘米長的金屬利爪,爪尖點地,在青石板上劃出細密的火星。
他沒有刻意釋放氣息,但周身三米內的空氣都在微微扭曲——那是白虎煞氣自主形成的能量場。
四個穿着同樣黑色制服的人站在他身後,呈扇形散開。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武器上。
“狩獵者標準戰術隊形。”蘇靜壓低聲音,“裂爪居中,兩個遠程支援在兩側,一個控制系在後,一個突擊手在前。他們訓練過配合。”
劉波的手心開始出汗。
他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是金屬、血腥和一種野獸般的腥臊混合的氣味。
那是掠食者的味道。
而林向陽,是站在食物鏈更頂端的掠食者。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
裂爪的琥珀色豎瞳收縮了一下。
他感覺到了——那種刻在血脈深處的、來自序列頂端的命令。
就像老虎遇見龍。
你可以不怕,但你的血在顫抖。
“來了?”裂爪開口,聲音沙啞低沉,“001號·饕餮。等你很久了。”
林向陽走到他面前五米處,停下。
“讓開。”他說,“或者死。”
裂爪笑了,露出鯊魚般的尖牙。
“獵首大人讓我給你帶句話:東京塔,傲慢之心,他爲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但前提是……你能活着走到東京。”
他抬起右爪,爪尖對準林向陽。
“讓我看看,傳說中的饕餮,到底有多能吃。”
話音落,裂爪動了。
不是沖向林向陽,是向後跳。
同時,他身後的四個狩獵者同時出手——
左側的遠程支援舉起一把復合弓,弓弦震動,三支附魔箭矢破空而出,箭頭上纏繞着寒冰、火焰、雷電三種能量。
右側的遠程支援雙手結印,地面涌出無數藤蔓,像活蛇一樣纏向林向陽的雙腿。
後方的控制系雙眼發光,精神沖擊如潮水般涌來,試圖擾亂林向陽的意識。
前方的突擊手身體膨脹,化作三米高的岩石巨人,一拳砸向林向陽面門。
完美的團隊配合,封鎖了所有閃避角度。
但林向陽沒想躲。
他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浮現,旋轉成漩渦。
吞。
三支箭矢在距離他三米處停住,然後……融化。寒冰化作水汽,火焰化作火星,雷電化作電弧,全部被漩渦吸入。
藤蔓在接觸到漩渦邊緣的瞬間枯萎,像被抽幹生命力。
精神沖擊撞上漩渦,像石頭投入深井,連個響都沒有。
岩石巨人的拳頭轟在漩渦中心,然後……整條手臂被吸了進去。
突擊手慘叫,想抽回手臂,但漩渦的吸力太強,他整個人都被拖向林向陽。
“救——!”
話沒說完,他的身體被漩渦完全吞噬。
三秒。
一個序列前八十的突擊手,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血都沒濺出來。
剩下的三個狩獵者臉色慘白,下意識後退。
裂爪的臉色也變得凝重。
“果然……饕餮的吞噬,名不虛傳。”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咔咔的響聲,“但獵首大人給了我這個,專門對付你。”
他撕開戰術背心。
胸口處,鑲嵌着一塊黑色的晶體。
晶體有拳頭大小,表面布滿細密的符文,正散發着令人心悸的波動。
“這是‘禁魔石’的碎片。”裂爪咧嘴笑,“能壓制一切序列能力。雖然只能壓制三分鍾,但殺你……足夠了。”
晶體光芒大盛。
黑色的波動擴散開來,籠罩方圓百米。
林向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饕餮血脈……被壓制了。
不是完全失效,是威力大幅度削弱。吞噬漩渦的旋轉速度變慢,暗金色紋路變得暗淡。
蘇靜驚呼:“他的能量讀數下降了70%!那個晶體在制造‘序列真空區’!”
裂爪踏步上前。
這一次,他沒有遠程攻擊,而是近身搏殺。
白虎煞氣凝聚在雙爪,化作實質的銀白色光刃。每一爪揮出,都帶起撕裂空氣的尖嘯。
林向陽抬起手臂格擋。
鐺——!!!
金屬碰撞的聲音。
但這一次,林向陽的手臂上,出現了傷口。
五道深深的血痕,從肩膀延伸到手腕,鮮血涌出。
皮變的防御,被禁魔石削弱了。
“陽哥!”劉波想沖上去幫忙,但被另外三個狩獵者攔住。
百獸擬態開啓——【熊的力量】【獵豹的速度】【龜的防御】。
但一打三,他很吃力。
蘇靜也在戰鬥——她用觀測者能力預判敵人的攻擊軌跡,勉強躲閃,但體力有限。
林向陽看着手臂上的傷口,又看了看裂爪胸口的黑色晶體。
“原來如此……專門針對我的陷阱。”
裂爪冷笑:“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他再次撲來,雙爪交錯斬出,形成十字形的銀白色刀光。
林向陽側身,險險躲過。
刀光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你的吞噬能力被壓制,防御被削弱,速度也不如我。”裂爪越打越狂,“什麼001號,什麼饕餮,不過如此!”
他連續攻擊,爪影如暴雨。
林向陽連連後退,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
但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很平靜。
甚至……在數數。
“十、九、八……”
裂爪一愣:“你在數什麼?”
“三、二、一……”
林向陽停下腳步,不再後退。
他抬起受傷的手臂,看着上面流淌的鮮血。
“你知道嗎?”他說,“饕餮的血……是有毒的。”
話音剛落,裂爪突然感覺不對勁。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爪——那上面沾着林向陽的血。
暗金色的血液,正在腐蝕他的金屬利爪。
滋滋滋……
白煙冒出,堅不可摧的銳金之爪,像蠟燭一樣融化。
“什麼?!”裂爪大驚,想甩掉血液,但血液已經滲入他的皮膚。
更可怕的是,他胸口那塊黑色晶體,也沾上了血。
晶體表面的符文開始黯淡、崩解。
禁魔效果……在消失。
“血變的一個能力。”林向陽擦掉臉上的血,“‘腐蝕之血’,能瓦解一切能量結構。你的禁魔石……也不過是能量的一種。”
他踏前一步。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重新亮起,而且比之前更耀眼。
吞噬漩渦再次浮現,旋轉速度是之前的三倍。
“現在……”林向陽咧嘴,露出一個獵人看見獵物的笑容,“該我吃飯了。”
裂爪想逃,但已經晚了。
林向陽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不是抓,是按——五指張開,掌心緊貼皮膚。
然後,掌心下的暗金色漩渦開始旋轉。
吞噬白虎血脈。
裂爪感覺到,自己體內苦修三十年的白虎煞氣,正在被瘋狂抽取。那股銳金之氣,那股山林之王的威嚴,那股能撕裂鋼鐵的力量……全部流向那只手掌。
“不——!!!”他嘶吼,想掙扎,但身體不聽使喚。
序列壓制在這一刻達到頂峰——001號對029號的絕對碾壓,讓他的血脈在哀鳴,在本能地臣服。
“你的銳金之氣……”林向陽閉着眼睛,感受着那股鋒利的能量在體內奔流,“味道不錯。”
他掌心的漩渦旋轉加速。
裂爪的身體開始幹癟。
皮膚失去光澤,肌肉萎縮,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引以爲傲的白虎煞氣,此刻成了喂養饕餮最好的食糧。
十秒後,裂爪跪倒在地。
他還活着,但已經是個空殼——所有能量、所有血脈精華、所有修煉成果,都被抽幹了。現在的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林向陽收回手。
掌心的暗金色漩渦緩緩隱去。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骨骼在發出歡鳴——那是骨變進度在提升,從30%飆升到45%。
而且,他獲得了新的能力:
【白虎銳金】——拳鋒自帶破甲屬性,可徒手切開任何金屬。
“任務完成。”林向陽看向剩下的三個狩獵者。
那三人早就嚇傻了。
他們親眼看着裂爪——小隊裏最強的戰力,序列029的白虎血脈——在十秒內被抽成人幹。
那種恐懼,已經刻進骨髓。
林向陽看了他們一眼。
只是一眼。
三個人同時腿軟,癱坐在地。
“守好門。”林向陽說,“別讓閒人進來。等我出來,你們可以活着離開。”
他說完,轉身走向拍賣行大門。
劉波和蘇靜跟上。
大門自動打開。
門內,是燈火輝煌的大廳,紅毯鋪地,水晶吊燈高懸。而在大廳正中央的展台上,擺放着一個玻璃展櫃。
展櫃裏,是一只斷手。
一只通體暗金色、五指修長、指甲尖銳如刀的金屬斷手。
貪婪之手。
而在展台周圍,站着二十一個人。
每個人的氣息,都深沉如海。
拍賣行老板“黑鐵”站在二樓欄杆後,舉着紅酒,微笑俯視:
“歡迎來到黑鐵拍賣行。想要貪婪之手?很簡單——”
他打了個響指。
二十一個人同時釋放氣息。
二十一種不同的序列能力,二十一道恐怖的威壓。
“價高者得,或者……力強者奪。”
林向陽脫下兜帽衫,扔在地上。
皮膚下,暗金色的饕餮紋路開始浮現,從胸口蔓延至脖頸,再爬上下巴。
瞳孔徹底化爲暗金色豎瞳。
“我選第二種。”
他踏前一步,背後的饕餮虛影緩緩浮現。
“你們一起上吧。”
“我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