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綜合演練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尖刀班激起層層漣漪。
“敵後滲透?那不是特種部隊的任務嗎?”
“集團軍首長親自觀摩……我的天,要是表現不好就完了。”
“聽說這次演練是紅藍對抗,我們尖刀班扮演藍軍的突擊隊……”
宿舍裏,幾個年輕人圍在一起討論,既有興奮也有緊張。趙大鵬的臉都白了:“敵後滲透?我連地圖都還看不太懂呢。”
林銳正在檢查自己的裝備,聞言抬起頭:“別怕,有教官帶我們。而且滲透任務通常是小組行動,互相配合就好。”
“銳哥,你不緊張嗎?”陳浩問。
“緊張沒用。”林銳說,“把該準備的準備好,剩下的就看臨場發揮了。”
他說得輕鬆,但心裏並不輕鬆。高建國親自觀摩,這意味着演練不僅是一次訓練考核,更可能是對他的一次“測試”。
周衛國說這是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林銳知道,這機會背後藏着風險。表現得太好,可能引來更深的懷疑;表現太差,又會被認爲名不副實。
這個度,比實彈射擊更難把握。
上午的訓練暫停,改爲任務簡報。所有尖刀班成員在教室集合,周衛國站在講台前,身後掛着大幅的演練區域地圖。
“演練區域在後山縱深十公裏範圍內。”他用指揮棒點着地圖,“紅軍是新兵營的常規部隊,藍軍是我們尖刀班,外加一個偵察排作爲支援。”
“我們的任務:在三十六小時內,滲透到紅軍防線後方,摧毀三個指定目標——指揮所、通信站、後勤倉庫。然後安全撤離。”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任務聽起來簡單,但難度很大。紅軍有五百多人,我們只有三十人。人數對比超過十五比一。”
底下響起吸氣聲。
“所以我們不能硬拼,要靠腦子。”周衛國敲敲地圖,“這片區域地形復雜,有密林、峽谷、溪流,非常適合隱蔽滲透。但同時,紅軍也會在這些地方設伏。”
“教官,我們有什麼裝備?”劉明推了推眼鏡問。
“每人一套迷彩服、一把訓練用激光對抗槍、一個基數的空包彈、單兵口糧、水壺、急救包、地圖、指南針。沒有通訊設備——演練規定,突擊隊必須保持無線電靜默。”
沒有通訊設備,意味着一旦分散就很難聯系,只能靠事先約定的信號和默契。
“現在分組。”周衛國拿起花名冊,“三十人分成六個小組,每組五人。林銳!”
“到!”
“你擔任第一小組組長。組員:趙大鵬、陳浩、劉明、孫強。”
這個分組很有意思。趙大鵬是林銳的室友,陳浩和劉明是同班戰友,孫強則是林銳在三公裏跑中的競爭對手。
把這些人分到一起,周衛國顯然有他的考慮。
“其他小組組長:第二組張偉,第三組王磊……”
分組完畢,周衛國開始講解任務細節。每個小組有獨立的滲透路線和目標,但最終要在指定地點匯合。
“第一小組,你們的路線是最難的。”周衛國指着地圖上一條蜿蜒的線,“要穿過這片峽谷,然後翻越這座山。但好處是,這條路線最隱蔽,紅軍防御最薄弱。”
“明白。”林銳看着地圖,大腦飛速運轉。這條路線他前世走過類似的,確實隱蔽,但地形復雜,容易迷路。
“有什麼問題嗎?”周衛國問。
“教官,如果途中遇到紅軍巡邏隊,是避開還是……”
“自行判斷。”周衛國說,“演練規則:被激光擊中要害判定‘陣亡’,必須退出演練;擊中非要害判定‘負傷’,行動速度減半。所以,能避開最好避開,避不開就快速解決。”
“明白。”
簡報持續了兩個小時。結束後,各組回宿舍研究地圖,制定計劃。
林銳把組員叫到一起,攤開地圖。
“大家看,我們的路線全長大約八公裏。起點在這裏,終點是紅軍的後勤倉庫。”他用筆在地圖上標注,“中間要經過三個關鍵節點:峽谷入口、山脊線、溪流渡口。”
“這些地方肯定有紅軍設伏。”孫強說,“我要是紅軍指揮官,一定在這些地方布防。”
“對。”林銳點頭,“所以我們不能按常規路線走。”
“不按路線走?”趙大鵬愣了,“那怎麼過去?”
“看這裏。”林銳指着地圖上一處不起眼的位置,“峽谷西側有一片峭壁,地圖上標注是‘不可通行’。但根據等高線判斷,這裏其實有條很窄的縫隙,勉強能過人。”
劉明湊近看地圖:“確實……等高線在這裏很密集,說明坡度很陡。但你說有縫隙?”
“我看過這片區域的地質資料。”林銳面不改色地撒謊——其實他是前世走過,“這片峭壁是頁岩結構,常年風化形成了很多裂縫。其中一條可以從底部一直通到頂部。”
這是他在記憶碎片裏看到的嗎?不,是前世的經驗。但組員們不知道,看他的眼神都帶着佩服。
“銳哥,你連這個都研究過?”陳浩驚訝。
“知己知彼嘛。”林銳說,“如果走這條路線,我們全程都在峭壁陰影裏,紅軍的觀察哨很難發現。”
“但會很危險。”孫強皺眉,“那種地方,萬一失足……”
“所以我們需要準備繩索。”林銳說,“我去找教官申請。”
他找到周衛國,說明了想法。周衛國很意外:“你要走峭壁路線?你知道那有多危險嗎?”
“知道。但這是最隱蔽的路線。”
周衛國盯着地圖看了很久:“你有把握?”
“有。”
“好。”周衛國同意了,“我給你準備攀登繩和安全扣。但林銳,我必須提醒你:安全第一。如果覺得不行,立刻放棄。”
“明白。”
拿到裝備後,林銳回到小組,開始分配任務。
“陳浩,你體力最好,負責開路。劉明,你觀察力強,負責觀察敵情。趙大鵬,你跟我一起負責殿後。孫強,你經驗豐富,做副指揮。”
“那你呢?”孫強問。
“我負責制定路線和應對突發情況。”林銳說,“大家記住,我們的優勢是隱蔽,不是火力。遇到紅軍,能躲就躲,躲不掉就快速脫離,不要糾纏。”
“明白!”
下午是裝備檢查和適應性訓練。林銳帶着小組去器械場練習攀登和繩降。雖然都是新兵,但在林銳的指導下,很快掌握了基本技巧。
“記住,三點固定原則:兩個腳點一個手點,或者兩個手點一個腳點,必須有三點固定在岩壁上才能移動。”
“下降時身體後仰,腳蹬岩壁,勻速放繩。”
“遇到岩縫,先用手試探牢固度,再上腳。”
訓練時,周衛國一直在旁邊看着。等休息時,他把林銳叫到一邊。
“你的攀登技巧很專業,跟誰學的?”
“網上看的視頻。”林銳現在對這個理由已經駕輕就熟了。
“視頻能學到這種程度?”周衛國顯然不信,但沒再追問,“明天早上五點出發,你們組第一個走。記住,三十六小時,時間很緊。”
“是!”
晚上,林銳躺在床上,整理思緒。
這次演練不僅是對軍事技能的考驗,更是對他領導能力和應變能力的測試。作爲組長,他必須把五個人安全帶回來,還要完成任務。
壓力很大,但他並不害怕。前世他帶領過更復雜的任務,面對過更危險的局面。
“系統,掃描一下明天的天氣情況。”
“掃描中……明日白天晴,夜間有雨,氣溫15-25度,風力2-3級。”
夜間有雨……這對滲透行動有利,雨聲可以掩蓋腳步聲,雨水也會沖刷掉痕跡。但同時也增加了攀登的難度和危險。
需要調整計劃。
林銳起身,拿出地圖重新研究。如果夜間有雨,峭壁路線會更滑,風險太大。也許可以改走另一條路線……
正想着,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輕,但林銳聽出來了——是周衛國。
他假裝睡着。門被輕輕推開,周衛國走進來,在他床前站了一會兒。
林銳能感覺到,周衛國在看他。
過了大概一分鍾,周衛國輕聲說:“林銳,我知道你沒睡。”
林銳睜開眼睛。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周衛國的臉在陰影裏。
“教官……”
“別說話,聽我說。”周衛國壓低聲音,“明天的演練,不只是演練。有人在看着你,不止是高旅長。”
林銳心裏一緊。
“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也不想知道。”周衛國的聲音很沉,“但我要告訴你:如果你真心爲國效力,這就是你的機會。如果你有別的目的……最好現在就收手。”
“教官,我……”
“不用解釋。”周衛國打斷他,“用行動證明。明天的任務,我要你們第一組第一個完成任務,第一個安全返回。能做到嗎?”
“能!”
“好。”周衛國點點頭,“記住,戰場上,戰友就是你的後背。保護好他們,他們也會保護你。”
說完,他轉身離開,輕輕帶上門。
林銳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平靜。
周衛國的話裏信息量很大。有人在看着他,不止是高建國……還有誰?集團軍更高層?還是別的部門?
用行動證明……這既是要求,也是提醒。
他必須完美地完成這次任務,不能有任何差錯。
夜深了。營區外,那輛熟悉的越野車又來了。高建國坐在車裏,看着尖刀班的小樓。
副駕駛上,是那個便裝男人。
“都安排好了?”高建國問。
“安排好了。”便裝男人說,“紅軍那邊特別加強了峭壁區域的警戒。如果林銳真走那條路線,一定會被發現。”
“如果他沒走呢?”
“那就說明他確實有我們不知道的信息來源。”便裝男人說,“或者……他真的只是個特別謹慎的兵。”
高建國沉默了一會兒:“你覺得是哪一種?”
“我更傾向於前者。”便裝男人說,“他的很多選擇都太精準了,不像新手該有的判斷。”
“如果真是那樣……”高建國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我們該怎麼辦?”
“看明天的結果。”便裝男人說,“如果他能完成任務,說明至少目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可以繼續觀察,重點培養。”
“如果不能呢?”
“如果不能……”便裝男人頓了頓,“那就得采取更嚴格的措施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車裏只有發動機低沉的轟鳴。
遠處,尖刀班的小樓裏,林銳終於睡着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雨林,戰友們圍在身邊,槍聲、爆炸聲、呼喊聲……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
“林銳,這一次,你要做得更好。”
他睜開眼睛,天還沒亮。
窗外傳來雨聲,淅淅瀝瀝,像是某種預兆。
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