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婉茹猛然掐住自己掌心，擠出一聲僵笑。
“侯爺明鑑。”
很快有丫鬟端着一碗清水和銀針進來，將東西放到族長前的桌案上。
寧遠侯跨步上前，拿起銀針刺破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墜入碗中，緩緩沉底。
他看向謝歸雲，“謝翰林，請。”
謝歸雲從容上前，依樣用銀針刺破指尖。
劉婉茹和明嫺的心皆高高提起，一動不動地盯着碗中血，期望這只是一場誤會。
衆目睽睽之下，兩滴血逐步靠近，緩緩融合在一起，最後再也分不出彼此。
“蒼天有眼！新科狀元是我蕭氏血脈！”族長激動得聲音發顫。
謝歸雲蹙眉望着水中血跡，神色復雜，似乎一時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好！好！好！”
寧遠侯連贊三聲，朗聲大笑，重重拍了拍謝歸雲肩膀，轉而面向衆人。
“諸位見證，我兒慘遭歹人調換，流落在外十幾載，今日重回蕭家，蕭府不日要宴請四方，普天同慶！”
丫鬟奴仆齊齊恭賀，大廳瞬間群情鼎沸。
寧遠侯正要詢問謝歸雲這麼多年的經歷，族長族老已經齊齊圍上來。
衆人提醒寧遠侯，當務之急，是帶着謝歸雲去祠堂告祭先祖。
一衆人鬧哄哄地擁簇着謝歸雲，往祠堂而去。
方才人聲鼎沸的廳堂，霎時鴉雀無聲。
劉婉茹僵在原地，面無血色。
蕭默的世子之位剛到手，就這麼沒了。
明嫺愣在原地，面色難看。
那些巨額遺產才得手，轉眼就沒了。
*
謝歸雲是真世子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京都。
既然謝歸雲才是真世子蕭序，蕭默承繼世子之事自然作罷。
太師得知此事，立馬傳話給劉婉茹。
在府裏務必與謝歸雲和平相處，莫要生出事端。皇後已看中謝歸雲，準備觀察一段時間，若是可用之才，便讓其尚公主，親上加親。
寧遠侯一掃前幾日辦喪時的陰鬱，整個人神清氣爽。
他找人算了一個黃道吉日，準備爲謝歸雲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認親宴。
因‘蕭序’之名已經臭名遠揚，不便再用，謝歸雲要求保留現名，只改姓氏。
寧遠侯滿口答應。
他覺得蕭序是暴斃而亡，之前住的院子風水實在不吉，便吩咐劉婉茹爲謝歸雲另擇一處幽靜院落。
劉婉茹爲了避免落人口實，索性讓謝歸雲自己挑選。
謝歸雲以懷念生母爲由，挑選了虞氏生前住的聽雨軒。
劉婉茹嫁入侯府後，曾大修過府邸。
聽雨軒周圍早已荒廢，更是遠離如今的前院，名爲幽靜，實則偏僻冷清。
劉婉茹當場應下，承諾會盡快修好，並親自監工，確保認親宴前可入住。
這天起，她果然日日親自監工。
明嫺成了侯府最尷尬的存在，好似衆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她便每日窩在汀蘭苑不出門。
今日，聽雨軒修繕完畢，劉婉茹請來寧遠侯查驗。
寧遠侯見屋內裝飾古雅，處處可見用心，出聲贊道：“夫人有心了。”
劉婉茹抿唇一笑，“侯爺言重了。歸雲認祖歸宗，妾身一想到默兒多了位狀元兄長，這心裏就歡喜，用心是應當的。”
寧遠侯又誇贊劉婉茹兩句，這才悠悠離開。
劉婉茹站在屋內，抬頭望着梁上雕花，久久未動。
許久後，輕聲道：“若謝歸雲死在這裏，也算全了他對虞氏的孝心。”
桑嬤嬤提心吊膽，支支吾吾半天，還是忍不住提醒。
“夫人，太師一再叮囑，讓你莫要動謝歸雲。”
“可您執意在梁木用漆中摻入毒粉，吸久了會出現幻覺不說，最後還會瘋癲而死。”
“太師知道，定饒不了您。 ”
劉婉茹陰沉沉瞥向她。
“毒是我親自摻的，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太師如何知道？”
就因爲庶女出身，她在劉府受盡白眼，婚事被皇後當成政治籌碼，連嫁人都只能做續弦。
身份是她一生的心結。
太師和皇後只看利益，覺得謝歸雲才貌雙全，便立馬打主意讓他尚公主。
從頭到尾，沒人想過，默兒的世子之位怎麼辦？
蕭默是她唯一的兒子，絕不能步她後塵。
無論如何，她都得讓蕭默成爲光明正大的侯府世子。
桑嬤嬤心驚膽戰，“夫人放心，老奴死也不會泄露半句。”
*
謝歸雲隨着桑嬤嬤進了聽雨軒正屋，一股清雅的淡香撲面而來。
他忍不住蹙眉。
“屋裏熏了香？”
顧影閉眼深吸一口氣，“還挺好聞，我喜歡。”
桑嬤嬤笑道：“世子爺，夫人一再叮囑，新屋味重，務必做好祛味，老奴特地找人熏了整個屋子。”
唯有熏香，才能掩蓋毒漆散發的微弱氣味。
桑嬤嬤打開桌上的匣子。
“這裏是已故世子遺留之物，還有虞夫人的遺產，勞煩世子爺有時間親自去庫房過目核查。”
說完，她指着滿滿一院子奴仆。
“這是您院中份例的下人：兩個嬤嬤，兩個貼身丫鬟，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十名小廝，五名男仆，五名雜役婆子。”
謝歸雲隨手翻看着庫房清單，抿了抿唇，道：“我素來不習慣有人貼身伺候，更不喜奴仆成群，院內留兩個小廝即可。”
桑嬤嬤一愣，“這……”
謝歸雲斜睨她一眼，“怎麼，不妥？”
這一眼，竟讓桑嬤嬤無端膽寒。
眼前的謝歸雲總是神情淡漠，疏離難近，此刻眼中一閃而過的威壓與殺氣，竟比寧遠侯還甚。
她訕訕笑道：“自然可以。”
謝歸雲揮揮手，桑嬤嬤帶着一衆奴仆無聲退下。
待人走後，謝歸雲看着院內留下的兩個小廝，問身後的顧影。
“查清二人底細，拿住他們的軟肋，需要多久？”
顧影正埋頭擦拭佩劍，聞言，抬起頭，面露不屑。
“我不是你的隨從，你沒資格命我行事。”
謝歸雲將庫房鑰匙扔到顧影面前。
“我剛才看過賬目，私庫裏有一把七星短刀，當你的報酬。”
顧影聽到‘七星短刀‘四個字，霎時間雙目放光。
此刀是前朝名匠手筆，傳聞是昆吾石鍛造而成，鋒芒所至，海水可斷，刀柄鑲有七色寶石，形似七星連珠，以此得名。
他抓起鑰匙，嘴角剛要揚起，又迅速壓了下來，輕咳一聲，板了板臉。
“念在你我相識一場，勉強幫你一次。不過話說在前，一碼歸一碼，待我抓住赤練仙，履約之後，還是要第一個殺你。”
他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劍客，被謝歸雲算計，賭輸了“長生劍”不說，還被抓進了大牢。
爲了重獲自由，取回長生劍，只得答應幫忙抓住赤練仙。
江湖人重諾，承諾抓赤練仙，他必做到。
可事後殺了謝歸雲，一雪前恥，兩個人之間的恩怨才算徹底了結。
“隨你。”
謝歸雲討厭一切熏香，覺得屋內香味聞久了，心口憋脹難受。
他推開窗，深吸一口氣，總算舒暢不少。
抬眼眺望，不遠處的樹影間隱約可見一個院落，他有些出神。
顧影見他站在窗邊發怔，收起鑰匙走上前，順着視線望了過去。
“我剛才隨你進來時，聽到侯府的下人提了一嘴，那裏好像是文蘭君住的汀蘭苑。”
謝歸雲抿唇不語，死死盯着汀蘭苑，瞳孔微縮。
顧影立馬來了氣。
謝歸雲每次抿唇不語，露出這般高深莫測的表情，一定是在盤算如何算計他人。
“你不會後悔沒早日認親，現在又惦記上人家小寡婦了吧？”
謝歸雲輕笑，瞥睨顧影。
“你說的對，我確實惦記上了。”
寧遠侯、劉婉茹、皇後、太師。
這群人聯手害死了他滿門，全是他的血仇。
他千辛萬苦謀劃這麼久，利用蕭序曾被調換過的秘密，設局瞞天過海，成了蕭家世子。
認親結束後，他要利用文蘭君，撬開復仇的門縫。
顧影撇撇嘴，道：“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不是玩意，居然好寡婦這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