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浸染着連綿的竹海。
沈清秋伏在阿明背上,每一次顛簸都讓受傷的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安安被阿強抱在懷裏,小臉埋在他肩頭,乖巧得讓人心疼。
"再堅持一下,沈總。"阿明壓低聲音,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後背,"前面有個獵戶落腳的小屋,我們先去那裏避一避。"
竹林越來越密,月光被層層疊疊的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駁晃動的影子。身後,狗吠聲和人聲時遠時近,像一張不斷收緊的網。
"分頭走。"在一個三岔路口,阿強當機立斷,他的聲音因爲急促的呼吸而有些顫抖,"我帶小少爺往東,你們往西。這樣至少能保證..."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樣至少能保證不被一網打盡。
沈清秋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她看着阿強懷裏的安安,孩子似乎察覺到要分離,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小聲喚道:"媽咪..."
"乖,"她強忍着淚意,伸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指尖都在發顫,"跟着阿強叔叔,要聽話。"
阿明已經背着她轉向了西邊的小路。在分開前的最後一刻,沈清秋回頭,看見兒子那雙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懵懂的不安。
這一刻,她對陸子謙的恨意達到了頂點。如果不是他的窮追不舍,她們母子何至於要在深山老林中骨肉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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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陸子謙正帶着人沿着西邊的小路窮追不舍。
"陸總,這邊的痕跡很新!"一個手下指着地上被踩斷的竹枝,"應該就在前面!"
陸子謙的眼底燃燒着瘋狂的火焰。這一個多小時的追逐,讓他的理智幾乎燃燒殆盡。他能夠感覺到,林晚就在前面,很近很近。
"快!"他嘶啞地催促,完全沒注意到另一條小路上隱約傳來的動靜。
如果他此刻稍作停留,或許就能聽見孩子細弱的啜泣聲。如果他回頭看一眼,或許就能在晃動的竹影間,捕捉到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小小身影。
可惜,沒有如果。
命運的岔路在這一刻徹底分開。他朝着一個方向義無反顧地追去,卻與真正想要追尋的寶貝,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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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強抱着安安,在竹林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
孩子的重量不算什麼,但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安安似乎被這劇烈的顛簸嚇到了,小聲地抽泣起來。
"不怕,小少爺。"阿強放緩腳步,笨拙地安撫,"我們在玩探險遊戲,記得嗎?"
安安把臉埋在他頸窩,溫熱的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就在這時,阿強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在摔倒的瞬間,他硬生生扭轉身體,用自己的後背承受了大部分的沖擊。
"唔..."他悶哼一聲,手臂卻將安安護得穩穩的。
懷裏的孩子嚇得大哭起來。阿強慌忙檢查,幸好安安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驚嚇。但他自己的腳踝卻傳來鑽心的疼痛——竟然和沈清秋一樣,也扭傷了。
真是禍不單行。
他嚐試着站起來,卻疼得倒吸一口冷氣。身後的追兵聲音越來越近,狗吠聲幾乎就在耳邊。
情急之下,阿強看見不遠處有個被雜草掩蓋的山洞。他咬咬牙,抱着安安爬了進去。
山洞不大,但足夠隱蔽。他捂住安安的嘴,在黑暗中屏住呼吸。腳步聲和狗吠聲從洞口經過,漸行漸遠。
等外面徹底安靜下來,阿強才鬆開手。安安已經哭累了,靠在他懷裏小聲抽噎。
"渴..."孩子啞着嗓子說。
阿強摸了摸口袋,水壺在剛才的摔倒中不知掉到哪裏去了。他看着懷裏孩子幹裂的嘴唇,心裏一沉。
在這個荒山野嶺,沒有水,沒有食物,還帶着一個三歲的孩子...他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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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阿明背着沈清秋,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沈清秋的腳踝已經腫得老高,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更要命的是,他們似乎迷路了。在黑暗的竹林裏,所有的方向感都失去了意義。
"休息一下吧。"沈清秋虛弱地說,"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
阿明將她小心地放在一塊大石後面,警惕地觀察着四周。月光偶爾從竹葉的縫隙漏下,照亮他凝重的側臉。
"沈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壓低聲音,"您的腳需要處理,而且我們帶的補給有限。"
沈清秋靠在冰冷的石頭上,疲憊地閉上眼睛。她知道阿明說得對,但他們現在進退兩難——回頭可能撞上追兵,往前又不知道路在何方。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兩人同時一震。阿明立即擋在沈清秋身前,握緊了腰間的武器。
"不是沖着我們來的。"他仔細辨認着方向,"在東邊。"
東邊...那是阿強和安安離開的方向!
沈清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要站起來,卻因爲腳踝的劇痛又跌坐回去。
"安安..."她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一刻,她無比後悔當初的分頭行動。如果安安出了什麼事,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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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也傳到了陸子謙耳中。
他猛地停下腳步,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突然攫住了他,讓他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陸總?"周誠不解地看着他。
"那邊..."陸子謙指着東邊,"剛才是不是槍聲?"
手下側耳聽了聽:"可能是獵人在打獵。這山裏經常有人夜間打獵。"
陸子謙皺緊眉頭。理智告訴他手下說得對,但心裏那股莫名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他回頭望了望西邊的小路,又看了看東邊,第一次產生了猶豫。
就在這時,前面的手下突然喊道:"找到了!在這裏!"
陸子謙立即拋開雜念,快步向前沖去。在竹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上,他們終於追上了目標——
然而,那裏只有阿明一個人,持槍與他們對峙。他身後,沈清秋靠坐在石頭旁,臉色蒼白如紙。
"晚晚!"陸子謙欣喜若狂地想要上前,卻被阿明的槍口逼退。
"別過來。"阿明冷冷地說。
陸子謙的視線落在沈清秋腫起的腳踝上,心疼得無以復加:"你的腳...讓我看看。"
"不必了。"沈清秋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陸子謙,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們?"
"我從來沒有想要傷害你!"陸子謙急切地解釋,"我只是想帶你回家,帶我們的孩子回家..."
"家?"沈清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哪裏還有家?那個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男人,配談家嗎?"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進陸子謙的心髒。他踉蹌着後退一步,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我...我知道我錯了..."他的聲音顫抖着,"可是安安...我們的兒子..."
"他不是你的兒子!"沈清秋厲聲打斷他,"你不配做他的父親!"
就在這時,東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吠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緊接着,是幾聲零星的槍響,還有孩子的哭喊聲!
"安安!"沈清秋猛地想要站起來,卻因爲腳痛又跌坐回去,臉上血色盡失。
陸子謙也聽到了那哭聲。那聲音...那聲音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一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共鳴,是一種本能的牽動。
"孩子在東邊?"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清秋,"你們分開了?"
沈清秋已經顧不上回答,她抓住阿明的手臂:"快去救安安!快去!"
阿明猶豫地看了陸子謙一眼,顯然不放心留下她一個人。
"快去啊!"沈清秋幾乎是在嘶吼,"安安要是出事,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陸子謙心上。他看着沈清秋那雙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突然明白了——那個孩子,真的是她的命。
而他,差一點又要親手奪走她的命。
"周誠,"陸子謙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帶所有人去東邊,務必找到孩子!要活的,毫發無傷!"
周誠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即執行命令:"是!"
看着手下紛紛轉向東邊,陸子謙這才看向沈清秋,苦澀地說:"現在,你願意相信我了嗎?"
沈清秋別開臉,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
竹海深處,危機四伏。一邊是受傷的母親在焦急等待,一邊是年幼的孩子在深山迷途,而那個曾經冷酷無情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面臨着最艱難的抉擇。
夜色漸深,山風嗚咽,仿佛在訴說着這個不眠之夜的痛苦與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