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會後的第一個清晨，陳平安在生物鍾的作用下準時醒來。窗外還是深藍色，啓明星懸在東邊屋檐，位置比昨天又偏了一點。
他沒有立刻起床，而是在腦子裏把今天要做的事過了一遍：上午要去技術科參加平台項目的第一次正式工作會，下午要完善那套沖壓模具的工藝編制，晚上還要準備周末去於海棠家吃飯的禮物……
一件件，清晰分明。
起身後，他從櫃子裏拿出那三十元獎金，數出五元單獨放好，剩下的二十五元仔細包起來，塞進衣櫃最底層的暗格裏。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筆積蓄。
出門時，四合院裏已經有動靜了。中院傳來秦淮茹哄槐花起床的輕柔聲音，前院閻埠貴家飄出熬粥的香氣。陳平安穿過院子時，正好碰見傻柱拎着個空籃子往外走。
“平安，這麼早？”傻柱看見他，咧嘴笑了，“食堂今天進了一批雞蛋，我給你留幾個，晚上帶回來。”
“何師傅，不用總麻煩您……”
“麻煩什麼，順帶手的事。”傻柱擺擺手，“對了，昨兒許大茂請你喝酒了？”
陳平安點點頭。
“那小子……”傻柱撇撇嘴，“精着呢。你如今出息了，他想巴結你。不過平安，哥哥提醒你一句，許大茂那人，能用，但不能信。”
這話說得直白。陳平安知道傻柱和許大茂不對付，但這提醒是善意的。
“我明白，謝謝何師傅。”
“明白就行。”傻柱拍拍他肩膀，“趕緊上班吧，別遲到了。”
軋鋼廠今天的氣氛似乎格外正式。陳平安走到五車間門口時，看見牆上新貼了一張大紅喜報，上面寫着“祝賀陳平安同志榮獲技術革新能手稱號”，落款是廠工會。
工友們看見他，打招呼的方式又變了。昨天還是“平安來了”，今天變成了“陳師傅早”。幾個年輕學徒看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崇拜。
趙德柱已經在工位前等着了，桌上攤開着昨天那張沖壓模具的圖紙。
“工藝改好了？”老工人開門見山。
“改好了。”陳平安把修改後的工藝卡片遞過去，“按您的建議，熱處理調整到粗加工後，曲面加工改用電火花。”
趙德柱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可以。今天開始實操，按這個工藝，把這個零件做出來。”
“今天？”陳平安有些意外，“那平台項目的工作會……”
“上午的會我去，你專心幹活。”趙德柱說，“技術討論有我和小王在，你把核心設計思路整理成文字材料，下班前給我。記住，手藝不能丟。再好的設計，也得能做出來才算數。”
這是趙德柱的教導方式——理論和實踐，兩手都要硬。陳平安點點頭：“我明白了。”
工作台上，毛坯料已經準備好了。是一塊45號鋼，經過正火處理，硬度適中。陳平安先仔細看圖，在腦子裏把加工步驟又過了一遍，然後開始劃線。
中級鉗工技能包加上這幾天趙德柱的指導，讓他對復雜零件的加工有了更深的理解。劃線時，他特意把公差帶都標出來，重要的尺寸還做了輔助線。
下料用的是手鋸。鋼塊很硬，鋸條切割時發出刺耳的聲音。陳平安保持穩定的節奏，鋸縫筆直，斷面平整。
粗加工在銑床上進行。王建軍主動過來幫忙：“平安，我來操作，你指揮。”
“謝了王哥。”
“客氣啥，跟你學學手藝。”
兩人配合默契。王建軍操作機床，陳平安在旁邊指揮進給量和切削深度。銑刀旋轉，切下片片鐵屑，零件的外形逐漸顯現。
【叮！檢測到宿主進行復雜零件加工實踐】
【技能熟練度穩步提升】
【當前鉗工等級：二級（熟練）】
系統提示讓陳平安精神一振。技能等級的提升是實打實的，這意味着他的手上功夫確實在進步。
一上午時間，零件完成了粗加工和半精加工。午休時，陳平安沒去食堂，而是留在車間繼續幹活——他想把熱處理前的工序都做完。
趙德柱從技術科開會回來，看見他還在忙，沒說什麼，只是從工具櫃裏拿出兩個饅頭放在工作台上：“先吃飯。”
饅頭是食堂的，還溫熱。陳平安這才覺得餓了，三兩口吃完，喝了口水，繼續幹活。
下午兩點多，所有熱處理前的工序全部完成。陳平安仔細檢查了每個尺寸，確認都在公差範圍內，才把零件送去熱處理車間。
回到五車間時，趙德柱遞過來幾張紙：“上午會議記錄。平台項目正式啓動，技術科牽頭，各車間配合。你的任務是兩周內完成基礎模塊的設計規範初稿。”
陳平安接過記錄。會議內容很務實：成立項目組，明確分工，制定時間表，落實資源保障。李副廠長在會上強調，這是廠裏今年的重點創新項目，各部門要全力支持。
“劉光天呢？”陳平安問。
“他也列席了，沒說話。”趙德柱哼了一聲，“但散會後，我看見他跟生產科孫科長在走廊說話，時間不短。”
陳平安記下了。劉光天不正面發難，改走迂回路線了。
“設計規範的事，你準備怎麼做？”趙德柱問。
“我想先調研。”陳平安說出自己的思路，“廠裏主要老舊設備有十二台，但類型不同，問題各異。我想花兩天時間，把所有設備都看一遍，摸清楚共性問題，再設計通用模塊。”
“思路對。”趙德柱點頭，“但兩天時間夠嗎？”
“夠。我只需要了解設備的主要精度問題和安裝接口，具體的設備檔案技術科有。”
“行，那你去跟王工說，調研需要各車間配合。”
陳平安當天下午就去了技術科。王工聽了他的想法，很支持：“調研是基礎工作，必須做實。我給你開個介紹信，各車間都會配合。”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藍色封面的筆記本：“這個給你，調研時記錄用。要詳細，特別是那些老師傅的經驗之談，很有價值。”
筆記本是新的，紙頁潔白。陳平安鄭重接過：“謝謝王工。”
“謝什麼，把工作做好就是最大的感謝。”王工頓了頓，“對了，於海棠母親請你周末吃飯？”
消息傳得真快。陳平安點點頭。
“於海棠那孩子不錯，熱情，正直。”王工難得地笑了笑，“她父親是咱們廠的老工會主席，雖然退休了，但在廠裏很有威望。你去家裏吃飯，禮貌要周到。”
這是善意的提醒。陳平安明白了於海棠家背景的分量。
從技術科出來，已經快下班了。陳平安沒回車間，而是直接去了圖書館——他想查查有沒有工裝設計相關的資料。
廠圖書館不大，就兩間屋子，藏書以政治理論和專業技術爲主。管理員是個戴眼鏡的老先生，聽說陳平安要查工裝資料，從書架深處翻出幾本舊書。
“這些是五十年代的蘇聯翻譯資料，現在很少有人看了。”老先生拂去書上的灰塵，“你拿去看吧，記得按時還。”
陳平安如獲至寶。這些書雖然老舊，但基礎理論扎實，有很多實用的設計案例。他借了三本，小心地包好。
回四合院的路上，他在副食品商店停了一下。用昨天準備好的五元錢，買了一盒點心、一瓶白酒、還有一小包茶葉。去別人家吃飯，空手不合適。
走進四合院時，天還沒全黑。前院，許大茂正在修自行車，看見陳平安提着東西，眼睛一亮：“平安，買這麼多好東西？要去哪兒啊？”
“周末去個朋友家吃飯。”陳平安含糊道。
“朋友？”許大茂湊過來，壓低聲音，“是於海棠家吧？我聽說她媽請你了。行啊平安，於海棠可是咱們廠的廠花，多少人惦記呢！”
“許大哥別亂說，就是普通吃飯。”
“我懂，我懂。”許大茂擠擠眼睛，“不過哥哥提醒你，於海棠她爸雖然退休了，但在廠裏說話還有分量。你要是能得他老人家賞識，以後的路就順多了。”
這話說得實在。陳平安點點頭：“謝謝許大哥提醒。”
回到後院，剛放下東西，就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秦淮茹，手裏拿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毛衣。
“平安，天越來越冷了，我給你織了件毛衣。”她把毛衣遞過來，“舊毛線織的，你別嫌棄。”
毛衣是深灰色的，針腳細密，領口和袖口還織了簡單的花紋。陳平安接過，手感厚實柔軟。
“秦姐，這太貴重了，您花了多少時間……”
“閒着也是閒着。”秦淮茹低下頭，“你幫了孩子那麼多，我……我不知道怎麼謝你。”
“秦姐，您別這麼說。院裏就您真心待我好，我記着呢。”
秦淮茹眼睛紅了紅，趕緊轉身：“那你試試，不合適我再改。我回了，孩子等着吃飯呢。”
她匆匆走了。陳平安拿着毛衣站在門口，心裏五味雜陳。在這個滿是算計的四合院裏，秦淮茹的這份善意，格外珍貴。
關上門，他試了試毛衣。尺寸正好，溫暖貼身。在這個沒有暖氣的冬天，這是最實用的禮物。
晚上，陳平安點上煤油燈，開始研讀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蘇聯的工裝設計理念注重標準化和系列化，有很多可以借鑑的地方。他一邊看，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要點。
看到十點多，他合上書，開始整理平台設計規範的思路。
基礎模塊要通用，安裝接口要標準化，補償機構要模塊化，鎖緊裝置要系列化……一條條思路在筆下流淌，逐漸成形。
【叮！檢測到宿主進行系統性知識學習與整合】
【原創設計理念深化，系列化工裝平台設計進度：20%】
【獎勵匠心值30點】
【當前匠心值：390點】
系統提示讓陳平安精神一振。390點了，離兌換更高級的技能或物資又近了一步。
他繼續工作，直到深夜。窗外，四合院徹底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火車汽笛聲。
躺到床上時，他腦子裏還在想設計規範的事。基礎模塊的剛度計算要用到什麼公式？安裝接口的標準化尺寸怎麼定？補償模塊的系列化參數如何劃分？
一件件，千頭萬緒，但條理清晰。
他知道，這個平台項目如果做成了，意義可能比單個夾具大得多。這不只是解決幾台設備的問題，而是爲整個廠的老舊設備精度修復提供系統解決方案。
甚至，如果模式成熟，還能推廣到其他廠……
想到這裏，他忽然有些興奮。前世作爲工程師，他參與過很多項目，但那些大多是在成熟體系下的優化。而現在，他有機會從零開始，搭建一套新的技術體系。
這種創造的感覺，很讓人着迷。
窗外的月光很好，透過窗戶紙灑進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
陳平安閉上眼睛，開始規劃明天的調研。先去哪個車間？找哪位老師傅？要了解哪些問題？
想着想着，睡着了。
夢裏，他站在一個巨大的車間裏。車間裏擺着各種各樣的老舊設備，但每台設備上都安裝着標準化的工裝模塊。設備重新煥發生機，加工出精密的零件。
工人們臉上帶着笑，操作熟練而自信。
車間牆上掛着一行大字：“自力更生，技術革新”。
陽光從高窗照進來，照亮了整個車間。
也照亮了他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