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
窗戶紙上映着慘白的晨光,屋裏的溫度降到了冰點,哈氣成冰。
炕梢那頭,姜河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掛在中間的那道藍布簾子。簾子那邊,傳出幾道輕微且綿長的呼吸聲。
看來昨晚那頓驚嚇加折騰,把這幾個大小姐累得不輕,這會兒睡得正沉。
姜河沒驚動她們,披着棉襖下了地,趿拉着那雙破解放鞋,鑽進了外屋地(廚房)。
灶坑裏的火早就滅了,只有餘溫尚存。
“呼——”
姜河搓了搓凍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氣。
今天,他要幹頓大的。
昨晚那頓豬肉燉粉條雖然解饞,但那是急就章,沒滋沒味的。
要想把這幾個女人的身子骨補回來,特別是那個差點掛了的林婉兒,還得是正經的大油水。
意念一動。
那塊昨晚特意留出來的、足有三斤重的極品五花三層肉,憑空出現在了案板上。
“砰!砰!砰!”
刀背拍在肉皮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姜河手起刀落,把肉切成了兩指寬的大方塊。
起鍋,燒火。
沒有豆油,直接切兩塊肥膘扔進鍋裏煉油。
“滋啦——”
隨着鍋底溫度升高,肥膘迅速卷曲、變黃,煉出了一層晶瑩剔透的葷油。
緊接着,姜河從那個裝“寶貝”的破布袋子裏(其實是從空間)抓了一把冰糖,往油裏一扔。
炒糖色。
這是做紅燒肉的靈魂。
隨着鍋鏟的攪動,冰糖慢慢融化,從淡黃變成琥珀色,最後泛起密密麻麻的棗紅色泡沫。
就是現在!
“譁啦!”
一盆切好的肉塊,被姜河一股腦倒進了鍋裏。
這一瞬間,冷肉遇到熱油和糖色,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爆響。
白色的水汽混合着焦糖的甜香、葷油的肉香,像是一朵蘑菇雲,轟地一下在狹小的廚房裏炸開了。
那是霸道的、不講理的香味。
姜河手裏的鍋鏟翻飛,每一塊肉都被均勻地裹上了紅亮的糖色,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加水,沒過肉塊。
大火燒開,小火慢燉。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股子香味順着煙囪,順着門縫,不管不顧地往外鑽。
……
隔壁院子。
李二狗他二嬸,王桂蘭,正縮着脖子在院子裏喂雞。
這年頭,家家戶戶都缺油水,誰家要是燉個白菜放點豬油渣,那都能把隔壁饞得直咽唾沫。
而今天早上,這股味道不對勁。
太香了!
香得有些過分!
那是一種純正的、濃鬱的、帶着絲絲甜味的肉香,就像是一只鉤子,直接鉤住了王大拿家那只大公雞的魂兒,也鉤住了王桂蘭的胃。
“吸溜——”
王桂蘭狠狠吸了兩下鼻子,手裏的雞食瓢差點扔了。
“這……這是誰家做飯呢?不過年不過節的,咋這麼大肉味?”
她順着味兒轉過身,目光死死鎖定了一牆之隔的姜河家。
那破煙囪裏,正冒着一股子帶着肉香的藍煙。
“媽!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屋裏,她那六歲的兒子鐵蛋,聞着味兒就沖出來了。
小孩子不懂事,這味兒太霸道了,饞蟲直接被勾出來了。
鐵蛋扒着兩家中間的土牆頭,踮着腳往姜河家院子裏瞅,口水順着嘴角往下淌,拉成了絲。
“媽!是姜河家!我想吃那個肉!嗚嗚嗚……”
鐵蛋越聞越饞,最後直接坐在雪地上,蹬着腿開始撒潑打滾:
“你不給我肉吃我就不起來!我要吃肉!那個味兒太香了!”
王桂蘭看着滿地打滾的兒子,又聞着那股讓自己都直吞口水的香味,心裏那股子酸勁兒和嫉妒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餓死鬼托生啊?”
她一巴掌拍在鐵蛋屁股上,嘴裏卻罵罵咧咧地沖着牆那邊喊:
“有些人啊,那是作死!那是敗家!”
“一個破落戶,連大隊救濟糧都吃不上的主兒,大早上燉肉吃?我看那肉指不定哪來的呢!”
“搞不好是偷了大隊部的豬!要不就是投機倒把弄來的髒肉!”
“也不怕吃壞了肚子,全家拉稀!”
王桂蘭嗓門大,那是故意喊給姜河聽的。
在她看來,姜河這種窮鬼,就該跟她們一樣喝稀粥,怎麼配吃這種神仙都不一定吃得上的紅燒肉?
屋裏。
姜河正拿着勺子收汁。
外面的罵聲他聽得一清二楚。
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嫉妒?
那就嫉妒着吧。
以後這種日子還長着呢,要是天天都生氣,他這重生豈不是白活了?
“起鍋!”
姜河最後撒了一把蔥花。
濃稠紅亮的湯汁裹着顫巍巍的肉塊,被盛進了兩個大海碗裏。
那肉,色澤紅潤,肥而不膩,看着就跟瑪瑙似的。
“咕咚。”
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吞咽聲。
姜河一回頭。
只見門簾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掀開了。
三個大小姐加上沈小雨,四顆腦袋整整齊齊地擠在門口,八只眼睛像是雷達一樣,死死鎖定了他手裏的碗。
特別是趙曼麗。
眼鏡片上全是霧氣,她也顧不上擦,喉嚨劇烈滾動着,那模樣哪還有半點商界女皇的架勢,活脫脫就是個等食兒的雛鳥。
林婉兒雖然還虛弱,但這會兒也是精神抖擻,扶着門框,眼睛直勾勾的。
“醒了?”
姜河把碗往桌上一放,那“咚”的一聲,像是發令槍。
“洗臉刷牙去!”
姜河板着臉,拿出了大家長的威嚴:“不洗幹淨誰也不許上桌!一個個埋汰得跟小鬼似的。”
十分鍾後。
四個女人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個人衛生。
炕桌上。
一人一碗大米飯——那是姜河今早特意用空間新米蒸的,顆粒飽滿,晶瑩剔透。
中間擺着那一大盆還在冒着油泡的紅燒肉。
“吃!”
姜河一聲令下。
筷子如雨點般落下。
“唔!”
蘇清影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裏。
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鮮嫩多汁,那種濃鬱的肉香混合着微甜的糖色,瞬間在口腔裏爆炸。
她閉上眼睛,眼淚又不爭氣地下來了。
太好吃了。
這絕對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沒有之一!
連最矜持的林婉兒,此刻也是一口飯一口肉,吃得腮幫子鼓鼓的,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紅潤的血色。
沈小雨這次沒敢給姜河夾。
因爲姜河正用那種“你敢省一口我就揍你”的眼神盯着她。
她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大口吃肉,心裏發誓這輩子都要給這個男人當牛做馬。
屋裏只剩下咀嚼聲和吞咽聲。
那種滿足感,那種從胃裏升騰起來的幸福感,把外面的一切風雪和謾罵都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就在大家吃得滿嘴流油,趙曼麗正準備去夾最後一塊肥肉的時候。
“砰!砰!砰!”
院門突然被人用力砸響了。
那聲音很急,很重,帶着一股子來者不善的火氣。
“姜河!開門!”
“我知道你在家!趕緊出來!”
一個尖利又潑辣的女聲,穿透門板傳了進來。
正在夾肉的趙曼麗手一抖,那塊肉“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屋裏的氣氛瞬間凝固。
所有人停下了筷子,有些驚慌地看向姜河。
姜河把碗裏的最後一口飯扒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嚼了嚼,咽下去。
然後,他拿起桌邊的抹布,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吃你們的。”
他站起身,隨手抄起門後的燒火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是聞着味兒來的狗。”
“我去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