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根接一根銀針扎下去，翠竹只覺劇痛瞬間襲滿全身，尤其此刻她緊閉雙眼，這痛感更是被無限放大。
她緊咬牙關，神經緊繃，盡量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破綻，亦不發出半點聲響。
殊不知，虞清歡本來就知道她是裝的，所以看她這些自以爲僞裝得很好的表情時，只剩滿心譏諷。
不過須臾，她身上便扎滿了針。
張大夫餘光覷了一眼虞清歡，見她依舊掛着那副“擔憂”神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銀針已然見底，他只好上前：“世子，夫人，待半炷香後，在下取下她身上的銀針，她方可蘇醒。”
“只是，急火攻心暈倒這事兒，可大可小，接下來還是要好生修養個十天半個月，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症。”
言外之意，他這針拔了，翠竹起碼還得疼個十天半個月。
至於虞清歡能不能聽懂他話裏的意思，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了。
“好……”虞清歡聞言心下大喜，半個月，不就正好趕上宮宴！
但她面上半分不顯，像是鬆了一口氣般，故作不經意提及，“張大夫，翠竹最是怕苦，她這情況，不喝藥應該沒事吧？”
張大夫：……
“回夫人，單是施針治標不治本，還需喝藥好生鞏固。”
他行至案前，提筆寫下幾味溫補藥材，想到虞清歡的話，他又默默在合理範圍內加了許多黃連。
虞清歡接過藥方，挑眉看向張大夫，那眼神顯然對他如此識時務十分滿意。
她隨手指了個丫鬟，讓丫鬟拿着藥方去抓藥，轉而對顧明城道：“夫君，我現在大着肚子不方便，翠竹又出了這事……”
“不如，從牙行再挑一批人進府吧，我也好挑幾個貼心人在身邊伺候着。”
從她讓翠竹去秋霜院“抓奸”，到今日她逼問翠竹，目的都是這個。
她一開始就想到，翠竹肯定不會在她面前捅破江婉和顧明城的事，那她想解釋臉上的巴掌印，就只能編造出這麼一個莫須有的人來了。
顧明城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夫人，府裏家生子多的是，何苦要買外面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萬一伺候不好，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爲夫怎麼辦？”
“夫君讓我在這府中挑下人？”虞清歡轉頭，滿是失望地看着他：“若這府裏下人把我當個主子，他們就不會調戲翠竹！”
“說起來，夫君還沒回答我，那個調戲翠竹的管事，究竟是誰，夫君又如何懲治他了？”
“還有六妹妹，她何時把我這個嫂嫂放在眼裏過？在她眼裏，只有她的表姐，只有大嫂。”
虞清歡一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一手掩面拭淚，“我無心之舉推倒大嫂，大嫂手上的皮都沒擦破，她這個小妹，就指着鼻子罵我！”
“難道，我提醒母親好生教養她，還提醒錯了嗎？”
虞清歡趁着翠竹還沒“蘇醒”，步步緊逼。
“可是夫人……”
“既然夫君選個下人都要這些所謂知根知底的家生子，當初娶妻時又何必娶我，不如直接娶了長嫂，總歸她和夫君一起長大，知根知底。”
顧明城聞言臉色驟變，他看向虞清歡的眼神越發深邃，明明他在祠堂什麼都沒找到，可他就是覺得，虞清歡知道了。
否則，翠竹怎會那麼巧，在他和婉兒親熱時闖進屋去？
否則，一向乖順的她，怎會因爲一點小事，就頂撞母親？
但看虞清歡那副委屈又無辜的神情，他又開始自我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不過轉瞬之間，他臉色恢復如常，故作不經意地試探道：“夫人，你昨日身體忽然不適，怎麼不第一時間讓翠竹去請大夫？”
“哼！”虞清歡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對他語氣裏的試探表現得渾然不覺。
“我肚子裏懷着你的孩子，昨兒忽然腹痛，我自是慌張不已。”
“母親之前也說了，產婆要在我臨生產的前半個月才會入府，我那般害怕，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讓人去請你！”
她越說越委屈，“若不是腹痛難忍，我怕是都想不起來讓人去請大夫！”
許是虞清歡在他面前，一直是溫婉賢惠的模樣，就算是受了委屈，也默默咽下，絕不會對他面前抱怨半分。
是以，見到虞清歡露出這委屈模樣時，他竟莫名有片刻動容。
婉兒身子不適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也不是請大夫，而是讓着珠兒去請他。
他晃了晃腦袋，將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夫人，是爲夫的錯，既然你想重新挑人，爲夫明日就讓牙行的人過來，可好？”
今天一天時間，足夠讓他安排一個自己人，叫虞清歡選中了。
他心想，就算虞清歡發現了什麼又能怎樣？
他爲虞清歡編織的網就像大樹的年輪一般，虞清歡以爲自己跳出來了，實則進入了更大的年輪。
就在她臨死之前，再逗弄她一番，給她點希望，最後再看着她徹底絕望好了。
“不！”虞清歡不滿，“爲何要明天，張大夫都說了，翠竹即日起就要靜養，今日誰來伺候我？這府裏的丫鬟我可不敢用！”
“誰知道和那個被處置的管事是不是沾親帶故？萬一她們要害我，我防不勝防！”
“今兒天色還早，你直接帶我去牙行，我自己挑。”
“咳咳咳……，夫人爲何要去牙行，是覺得奴婢丟了夫人的臉面，所以夫人要賣掉奴婢嗎？”
最後一根銀針拔下，翠竹忍着渾身劇痛起身，跪在虞清歡面前。
“翠竹，張大夫說了，你急火攻心，需靜養。”虞清歡將人拉起來，“我現在情況特殊，身邊需時刻有人伺候着，我不想你累着。”
“我去牙行，也是爲了重新挑個人伺候我，不過你放心，我們之間的情誼，豈是旁人能輕易撼動的？”她笑着安撫道。
“夫君，就算你不帶我去牙行挑人，今兒也讓牙行的人過來給我挑可好？我真的好害怕……”
見顧明城面色遲疑，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知道夫君擔心我出事，那這樣吧，下午你就將牙行的人叫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