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半。
公寓裏，濃鬱的川菜香氣霸道地占據了每一個角落。
糖醋裏脊炸得金黃酥脆，一層晶亮的酸甜芡汁。
魚香肉絲色澤紅亮，香氣勾人。
麻婆豆腐滾燙鮮活，紅油之上，撒着一層翠綠的蔥花與酥麻的花椒面。
三道菜，全是重口味的硬菜，與這間公寓清冷簡約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
林凡解下圍裙，剛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咔噠。”
門鎖轉動。
蘇清月推門而入。
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她脫下高跟鞋，換上拖鞋，身上那件白大褂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顯然是剛從醫院直接趕回來的。
當她走進餐廳，目光觸及桌上那三道活色生香的菜肴時，腳步頓住了。
她清冷的眸子裏，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滯。
她以爲林凡會用“爲你好”當借口，給她做一頓清淡的藥膳。
沒想到，他真的做了。
而且，只看賣相，就足以讓任何一家川菜館的大廚子汗顏。
“你的胃受不了這麼重的油鹽。”
林凡拉開椅子，聲音平淡地陳述事實，“我給你留了粥。”
蘇清月沒有說話，徑直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糖醋裏脊。
入口。
外殼酥脆，內裏軟嫩。
酸甜的醬汁恰到好處地包裹着味蕾，沒有一絲油膩感。
她又嚐了一口麻婆豆腐。
麻、辣、燙、鮮、香，五味俱全。
可那種辣，並非直沖腦門的燥辣，而是一種溫和的、層層遞進的香辣。
一口下肚，胃裏只有一片暖洋洋的，沒有半分灼燒感。
這個男人......
根本沒按她的要求去做。
林凡把她口中那些重油重鹽的“刁難”，全都變成了更健康、更美味的“優化版本”。
林凡不是在服從命令，是在執行他的“工作”。
這時，林凡端着一碗粥走過來，放在她面前，“不合胃口？”
蘇清月依舊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又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放進嘴裏。
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頓午飯，在安靜中結束。
蘇清月吃得不多，但每道菜都嚐了。
林凡收拾着碗筷，蘇清月靠在沙發上，拿着手機，似乎在處理工作。
客廳裏恢復了安靜。
下午一點半。
林凡洗完最後一個碗，擦幹手，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距離蘇夫人安排的相親，只剩下半小時。
他脫下圍裙，換上一件幹淨的白襯衫，準備出門。
“我出去一趟。”
林凡開口，打破了沉默。
蘇清月的視線黏在手機屏幕上，頭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林凡換上鞋，手剛搭上門把。
“去哪？”
蘇清月的聲音，冷不丁地從他身後響起。
林凡的動作停住，他轉過身，對上那雙帶着審視的眼眸。
“見個朋友。”
他選擇了最穩妥的說法。
蘇清月將手機放在一邊，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來。
高挑的身材，帶着一股迫人的氣場。
她問道，“男的，女的？”
林凡的眉峰動了動。
這種盤問，讓他很不舒服。
“蘇醫生，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
蘇清月已走到他面前，兩人相距不過半米。
“林顧問，你是不是忘了合同的補充條款？”
“你的三餐，歸我管。”
“你的身體健康，也歸我管。”
她微微仰頭，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理所當然的強勢。
“我需要評估一切可能影響你身心健康的外界因素。”
“所以，告訴我，去見誰。”
這邏輯，簡直是離譜到家了。
林凡看着她，竟一時語塞。
“一個約會。”
他斟酌着用詞，最終還是選擇坦白。
“你母親安排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
林凡感覺客廳的空調溫度，仿佛被瞬間調低了十度。
蘇清見那張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此刻更是冷得像一塊冰。
昨天在電話裏，她就猜到了。
現在，被證實了。
她母親，竟然真的在給林凡安排別的女人。
“不準去。”
蘇清月吐出三個字，不是商量，是宣判。
林凡皺起眉，“這是你母親的好意，我如果直接放鴿子，她會很難堪。”
“那是她的事。”
蘇清月態度強硬。
“蘇清月。”
林凡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我不能這麼做，你母親對我......”
“對我什麼？”
蘇清月打斷他，眼神銳利，“對你有恩？所以你要用這種方式去報答？去見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然後跟她結婚？”
“我沒那麼想。”
林凡解釋道，“我只是想去當面說清楚，禮貌地拒絕。這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
這是他的處事原則。
不給人難堪，也不給自己留麻煩。
蘇清月盯着他，看着他那雙真誠又無奈的眼睛。
她知道，林凡說的是對的。
以她母親的性格，林凡要是敢直接不去，她能把電話打到爆炸。
可是......
讓她眼睜睜看着林凡去見別的女人？
哪怕只是去拒絕。
也不行。
一秒鍾都不行。
她胸口那股莫名的占有欲，像是被點燃的野草，瘋狂蔓延。
幾秒鍾的沉默後。
蘇清月忽然開口，“好，你可以去。”
林凡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蘇清月會這麼快鬆口。
然而，她下一句話，直接讓林凡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我跟你一起去。”
“什麼？”
林凡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跟我去？你去幹什麼？”
這算什麼？
正宮帶隊抓小三的戲碼？
可他們什麼關系都不是啊！
“我是你的雇主。”
蘇清月面無表情地給出了一個堪稱荒謬的理由。
“根據合同，我需要對你的生活進行全方位管理，其中就包括評估你的社交關系，是否會對你的本職工作造成不良影響。”
她頓了頓，補充道，“這次‘會面’，屬於工作評估的一部分。”
林凡徹底無言以對。
還能這麼玩？
把陪同員工相親，說成是工作評估？
“蘇清月，你別鬧了，這不合適。”
林凡哭笑不得。
“哪裏不合適？”
蘇清月已經轉身走回臥室，幾秒後，她穿上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風衣，手上還拎着車鑰匙。
她走到林凡面前，那雙清冷的眸子鎖定着他。
“現在，是工作時間，林顧問。”
“我是你的頂頭上司，蘇清月。”
“上司陪同下屬進行‘商務會談’，很合理。”
她把“商務會談”四個字，咬得特別重。
林凡看着她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脫口而出：“那你工作怎麼辦？“
“沒事，我調休！”
他算是看明白了。
跟這個女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降維打擊，用她那套歪理，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走吧。”
蘇清月沒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徑直走向門口。
林凡站在原地，看着她決絕的背影，最終只能無奈地跟了上去。
去就去吧。
他倒要看看，她這位正牌雇主坐在旁邊，這相親要怎麼相。
或許，這反而是最快刀斬亂麻的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