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學校。”
傅夜沉站在玄關，背上的書包像是一座要把他壓垮的大山。
少年低着頭，那頭略顯凌亂的黑發遮住了眉眼。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死氣沉沉的沙啞，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而不是在商量。
剛剛才熱鬧起來的餐廳，瞬間又冷了下去。
李娜秘書看了看手表，臉上的表情比吞了蒼蠅還難看。
“大少爺，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十次遲到了。”
李娜把公文包抱在胸前，語氣公事公辦。
“傅總說過，如果你這學期再被記過，就停掉你所有的零花錢，包括你買那些……奇怪電子元件的錢。”
傅夜沉的肩膀縮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手指死死地摳着書包帶子，指關節泛白。
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抗拒和恐懼，幾乎要化成實質的黑霧把他吞沒。
“我不去。”
他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比剛才更抖，卻更堅決。
說完，他猛地把書包往地上一扔，轉身就往樓上跑。
“砰！”
那是二樓臥室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李娜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準備給傅聿深匯報。
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了她的手機屏幕。
“別急着告狀啊，姐姐。”
宋小暖嘴裏還叼着半根沒吃完的油條，一臉淡定。
“這事兒要是讓老板知道了，肯定又是扣錢、停卡、冷暴力一條龍。”
“到時候少爺心情更差，這家裏又要雞飛狗跳，最後倒黴的不還是我們這些打工的？”
李娜皺眉看着她：“那你有什麼辦法？大少爺的脾氣是有名的古怪，之前的心理醫生都被他罵跑了三個。”
“心理醫生那是按小時收費的，不夠走心。”
宋小暖把最後一口油條塞進嘴裏，拍了拍手上的渣子。
她抬頭看向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睛裏閃過一絲精明的光。
腦海裏的系統正在瘋狂刷屏：
【警告！警告！傅夜沉黑化值正在飆升！】
【檢測到宿主目標人物正處於極度自我厭棄狀態，請立刻進行幹預！】
【建議方案：高密度情緒價值輸出！一定要讓他感受到愛！】
宋小暖翻了個白眼。
愛？
那玩意兒太虛。
不過要是爲了那兩萬塊錢的獎金，她倒是可以表演得比誰都深情。
“交給我吧。”
宋小暖沖李娜擺擺手，抬腳往樓上走。
“要是搞不定，今天他遲到的罰款算我的。”
李娜愣了一下，看着這個背影，心裏竟然莫名生出一絲期待。
……
二樓，傅夜沉的房間。
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房間裏黑得像個山洞。
傅夜沉並不在床上，也不在書桌前。
他縮在衣帽間最角落的一個大衣櫃裏。
這裏狹窄、黑暗，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全。
他抱着膝蓋，指甲無意識地抓撓着手臂內側的皮膚。
那裏已經有了幾道紅痕。
“廢物……”
“怪物……”
學校裏那些嘲笑的聲音，像蒼蠅一樣在他腦子裏嗡嗡亂叫。
他們說他長得像女的。
說他陰沉得像個鬼。
說他是沒爹沒媽的野種，只有一個只會賺錢的冷血叔叔。
“我就是個垃圾。”
傅夜沉把臉埋在膝蓋裏，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就在這時。
“叩、叩、叩。”
衣櫃的門被人輕輕敲響了。
傅夜沉渾身一僵，呼吸瞬間屏住。
“誰？”他聲音嘶啞，帶着濃濃的防備。
“我是送快遞的。”
門外傳來宋小暖那特有的、帶着笑意的聲音。
“滾！”傅夜沉低吼，“我沒買東西！”
“怎麼沒買？你不是訂購了一份‘專屬誇誇服務’嗎？”
宋小暖根本不管他的拒絕，直接握住把手。
“咔嚓”一聲。
櫃門被拉開了。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傅夜沉下意識地眯起眼，往角落裏縮得更深。
他像只受驚的小獸，惡狠狠地瞪着宋小暖：“你幹什麼！出去！”
宋小暖沒出去。
她反而一屁股坐在了衣櫃門口的地板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她也不說話，就那麼撐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得傅夜沉渾身發毛，臉皮開始發燙。
“你、你有病啊？”
傅夜沉被看得受不了了，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宋小暖忽然嘆了口氣。
“唉。”
“你嘆什麼氣？”
“我在想，我要是去報警，警察叔叔會不會抓我。”
宋小暖一臉憂愁。
傅夜沉愣住了：“你犯什麼法了？”
宋小暖指了指他的臉，語氣極其認真：
“因爲我剛剛那一瞬間，被你的帥氣擊中了心髒，這算不算遭遇了持槍行凶？”
“……”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傅夜沉張大了嘴巴，那雙總是陰沉沉的眼睛此刻瞪得滾圓。
他聽到了什麼？
這個女人在說什麼鬼話？
“你有病就去吃藥！”
傅夜沉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他抓起手邊的一個衣架就扔了過去。
宋小暖偏頭躲過，臉上的表情不僅沒變，反而更加“深情”。
“別動。”
她突然伸出手，向傅夜沉的臉探去。
傅夜沉下意識想躲，但被她嚴肅的語氣唬住了，僵在原地沒敢動。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他慌亂地問。
宋小暖的手指懸在他面前，根本沒碰到他。
她眨了眨眼，緩緩吐出下一句暴擊：
“確實有點東西……有點帥氣。”
“……”
傅夜沉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要被掀飛了。
這種話……這種話她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太土了！
太油膩了！
可是……
爲什麼他的心跳突然變得這麼快？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在學校是個異類？”
宋小暖收起嬉皮笑臉，突然正經了起來。
她看着少年那雙雖然陰鬱卻難掩精致的眼睛。
“他們說你陰沉，說你不合群。”
“但在我看來，你那是爲了保護他們的視力。”
“畢竟，你的光芒太耀眼了，要是隨便露出來，大家都要戴墨鏡才能上課，多麻煩啊。”
傅夜沉死死咬着嘴唇。
他想罵她胡說八道，想說她虛僞。
可是眼眶卻不爭氣地酸了起來。
從小到大，沒人這麼跟他說過話。
每個人都讓他改，讓他合群，讓他像個正常人。
只有這個看起來腦子不太正常的保姆，蹲在衣櫃門口，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你很好。
你只是太耀眼了。
“行了，別躲着了。”
宋小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她伸出一只手，遞到那個縮在陰影裏的少年面前。
“出來吧，我的大明星。”
“今天的早飯還有最後一杯豆漿，那是朕特意爲你留的御膳。”
“喝完了，咱們去學校，閃瞎那群凡人的狗眼。”
傅夜沉看着那只手。
手指纖細，掌心有着常年幹活留下的薄繭。
並不細膩，卻透着一股讓人安心的熱度。
他在黑暗裏沉默了很久。
久到宋小暖以爲任務要失敗，準備用武力把他拖出來的時候。
一只蒼白、冰涼的手，慢慢地、試探性地，搭在了她的掌心。
宋小暖一把握住，用力一拉。
“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