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樞軸扭動,窗子被推開,一個腦袋探了出來。
江晚月踮着腳尖,往左看了看,對上滿臉疑惑的小胖子。
往右看了看,正見神色泰然的宋硯舟,而他身後魏晨可就沒有這麼冷靜,臉上滿是被抓包的尷尬和幾絲警惕。
她沖三人揮了揮手,面帶笑意,“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好你個假正經佛子,聽牆角還帶着小跟班,結果被你的好大侄抓包的哈哈哈……)
(看來我講故事天賦異稟,冰山都聽入迷了。要不去茶樓當說書先生吧,從四大名著到霸總追妻火葬場,包場場爆滿座無虛席!)
“站外面怪冷的,要不都進去坐坐?”江晚月斂起眼底的取笑。
宋天賜抱着找麻煩的心來的,但現在大伯在,他不敢輕舉妄動。
大伯不開口前,他也不敢應江晚月的話。
宋硯舟抿了抿唇,眸光落在江晚月從窗子探出來的腦袋上。
金玉相擊般悅耳的聲音,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嚴,“《清靜經》可有抄完。”
(抄你妹啊抄!老子豁出去不吃飯,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江晚月訕訕收回腦袋。
宋硯舟看她像是地鼠冒頭似的,又縮了回去。
緊皺的眉心,略略舒展。
“來人,帶少夫人去我禪房,抄不完哪兒也不準去。”宋硯舟言畢,抬步離開,衣袍掃過地面,帶起一陣清冽冷香。
走過宋天賜時,又道:“等過了年關你便該去書院,這段時日練字不可鬆懈,以後寫好了送到我院中。”
宋天賜剛才滿臉幸災樂禍,現在瞬間垮下臉,恭敬地道了聲“是”。
待江晚月垮着臉走出來時,他轉眼又恢復滿臉幸災樂禍。
“抄不完哪兒也不準去~”宋天賜賤兮兮對江晚月重復一遍剛才伯父的話。
江晚月對他翻了個白眼,並送上國際友好手勢,隨即被長青和雲溪一左一右連哄帶架往空塵院去。
徒留宋天賜在原地,默默伸出一個粗胖的中指,轉頭問小廝,“你可知這是什麼意思?”
小廝茫然搖搖頭。
宋天賜沖着小廝“呸”了一口,“飯桶!連江晚月那個女人都不如!”
……
空塵院禪房。
“阿嚏——”
梨花條案上,宣紙被氣流吹得卷起一角,飄忽落下。
江晚月坐在蒲團上,攏了攏披風,不過小半炷香功夫,她打的噴嚏一把手都數不過來。
宋硯舟執筆的手頓住,微微偏頭,目光落在顫抖的纖瘦肩膀上。
“冷?”
江晚月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她現在覺得自己多說一句話都是消耗熱量,更別提提筆抄書。
毫不誇張的說,這裏比外面還冷,外面好歹有陽光,這裏簡直是陰冷無比。
江晚月打着哆嗦,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僵硬地轉頭看向宋硯舟。
(這是真·清冷·反派!冰窖成精!清冷氣質不一定是練出來的,說不定還是凍出來的。這麼大冷的天,屋裏連個火爐子都不點,還穿得這麼少。)
(反派到底被賜予了什麼超常體質?這要是擱現代肯定得被拉去研究研究。)
(他肯定是故意折騰人,天大寒硯冰堅,抄個鳥的經書。)
(再這麼下去會不會感染風寒,發燒嘎掉?古代架空背景沒有感冒藥、消炎藥,惡毒女配不能全憑惡毒上躥下跳五百集吧?)
宋硯舟沒想到,他一個字引來江晚月這麼多心裏話。
她剛才說“古代”,現在對她來說難道都“歷史”?
那她是來自以後的東西?
可架空又是何意?她到這具身體裏,是爲了架空什麼人?
一會兒以爲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話本子,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以後的人,她腦袋到底爲晉王壞成什麼樣子了?
宋硯舟眸色黯淡一瞬,他覺得自己念着的簪花小楷,簡直像個滑稽無比的笑話。
須臾,宋硯舟對門外喚了聲,“來人。”
魏晨被派去做事,一個小廝應聲走來。
“去弄個火盆來,把禪房地龍燒上。”宋硯舟吩咐。
小廝還以爲自己是聽錯了,大少爺早年體中寒毒,一直喜涼厭熱。
正要再次確認,聽到旁邊江晚月又打了個噴嚏。
他目光移動到瑟瑟發抖的江晚月身上,但見江晚月無聲地催促他“快去”。
小廝驚詫地微張着嘴。
大少爺該不會……是爲少夫人着想吧?
“還不快去?”宋硯舟聲音沉了幾分。
小廝連忙點頭,“小的這就去。”
不多時,幾人抬進來一個火盆。
江晚月指揮着他們放在了自己身邊,趕忙把凍得通紅的手罩在上面,不多時兩手就暖呼呼的。
她偷偷覷了宋硯舟一眼,見他仍是悶頭看着桌上的文書,於是自顧自把鞋脫了將凍得麻木的腳丫子放在火盆上烤起來。
(不得不說,認真工作的男人就是帥,尤其是反派這樣本身就姿容絕色,坐在那裏簡直就是建模範例。)
宋硯舟雖然聽不懂什麼“建模範例”,但也能聽出這肯定是誇他的話。
江晚月誇他,從心裏誇他。
宋硯舟不着痕跡地直了直脊背,薄唇勾起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弧度。
可很快,一股漫天遍地的絕望失落襲來。
江晚月早已經不是江晚月。
薄唇勾起的笑意愈深、愈濃,眼底的冷意愈重。
宋硯舟指腹摩挲着瑩潤的墨玉佛珠。
江晚月一邊烤火,一邊凝神欣賞着宋硯舟。
(笑起來好好看,可是爲什麼感覺他笑的這麼淒涼?反派該不會有厭火症吧?或者什麼遇火傷心症?一般小說裏都會有這種離譜的設定。)
(清冷大反派討厭火,合理,很合理。怪不得寧願凍着。)
(這麼清清涼涼的反派,夏天要是能抱着睡就不用涼席子了吧?)
宋硯舟嘴角抽搐。
他有種想卸下來江晚月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的沖動。
江晚月暖和得半眯起眸子,手肘撐桌,掌心托腮,沉迷於美色。
癡迷的目光細細描摹着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從如畫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好親到爆的唇瓣。
可想到昨夜親起來那又苦又澀的滋味,江晚月又搖了搖頭。
她目光順着落到凸起的喉結上,沿着脖頸滑落至領口。
再往下就只能靠腦補了。
(書上一通天花亂墜的辭藻堆砌,怎麼就不寫反派有幾塊腹肌呢?)
(好難猜哦。)
(什麼時候到扒光反派的任務呢?提前行動該不會被罰吧?)
宋硯舟被這像是具有實感的目光,看得極不自在,亂了呼吸。
尤其還配合着大膽孟浪的心聲。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陽穴,真想出口叫她收斂收斂。
倏忽,一股燒焦的味飄進鼻尖。
不等他開口發問,江晚月已經“嗷”一嗓子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