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溫暖的小木屋裏過得飛快。
自從周凜和老李頭把煙道修好後,林晚這小日子算是徹底步入了正軌。
紅泥小火爐也不用了,直接燒大灶。那鋪重新通過的大炕熱得燙屁股,晚上睡覺都不用蓋兩層被子。
窗台上的大蒜也爭氣,竄出了嫩綠的小苗,給這滿是黑白灰的世界添了一抹生機。
但林晚心裏還有個事兒懸着。
那就是——物資的來源。
雖然她現在關起門來吃香喝辣,但人畢竟是社會性動物。她總不能一直不出門,也不能憑空變出那些米面糧油。
尤其是接下來她打算拿出來用的那些精細糧,必須得有個“過了明路”的說法。
“得進城一趟。”
林晚盤算着。
理由都是現成的:去縣裏郵局取家裏寄來的包裹(實際上是從空間裏拿),順便去供銷社買點生活用品。
這個年代進城不容易。
紅星林場離縣城有幾十裏山路,沒有客車,只有林場的運輸車隊每天會往返運送木材和物資。
想要搭車,得看司機的心情,還得有介紹信。
好在,林晚早就鋪好了路。
那個運輸隊的王師傅,就是當初送她們來的那個大胡子,手裏可是攥着她一包“大前門”的交情。
......
第二天一大早。
天剛蒙蒙亮,林晚就起床了。
她把自己裹得像個圓滾滾的糯米團子。
裏面是羊絨保暖內衣,外面套着那件知青發的臃腫藍棉襖,下身是厚棉褲,腳踩大頭鞋。
頭上戴了一頂這個年代很流行的“懶漢帽”(一種帶護耳的人造毛皮帽子),圍巾把半張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背上背着一個空蕩蕩的大背簍,懷裏揣着張衛東給開的介紹信。
林晚鎖好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場部的運輸隊走去。
剛到運輸隊的大院門口,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解放”牌大卡車正停在那預熱。
排氣管突突突地冒着黑煙,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刺鼻但讓人莫名興奮的柴油味。
“王叔!”
林晚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
正圍着車檢查輪胎的王師傅一抬頭,看見是林晚,那滿臉的絡腮胡子立馬笑開了。
“喲,這不林知青嗎?這大冷天的起這麼早?”
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王師傅對林晚的態度那叫一個親切。
“王叔,我想搭您的車進趟城,去郵局取個包裹。”
林晚笑着遞過去兩個熱乎乎的煮雞蛋。
“那是小事兒!順路!”
王師傅接過雞蛋,樂得合不攏嘴,“正好今天要去縣裏拉一批勞保用品。你上車,坐駕駛室,暖和!”
在這個年代,能坐駕駛室那是幹部待遇。
普通知青搭車,那都得去後面車鬥裏喝西北風。
林晚剛要道謝往副駕駛那邊走,車門突然開了。
一條穿着黑色棉褲的長腿邁了下來。
林晚一愣。
緊接着,周凜那張冷峻的臉出現在視線裏。
他今天穿得依舊單薄,那個舊棉襖敞着懷,裏面是一件深色的毛衣。頭上沒戴帽子,寸頭精神利索,手裏拿着一沓單據。
顯然,他也要跟車。
四目相對。
周凜看着裹得像只企鵝一樣的林晚,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去縣裏?”
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
“嗯,取包裹。”林晚乖巧回答。
王師傅在旁邊樂呵呵地打圓場:“正好!隊長也要去縣裏武裝部辦事。咱們仨擠擠,林知青你瘦,坐中間不占地兒!”
擠擠。
坐中間。
林晚看了看那個並不寬敞的駕駛室。
這個年代的卡車駕駛室,雖然是一整排連座,但坐三個成年人絕對是人貼人。
而且中間那個位置......那是正對着檔把和發動機蓋的,最不舒服,也最容易發生肢體接觸。
但這時候也沒法矯情。
總不能讓周凜這個大隊長去坐後車鬥吧?更不能自己去後面凍着。
“那就麻煩周隊長了。”
林晚盡量表現得大大方方。
周凜沒說話,只是往旁邊側了側身子,示意她先上去。
林晚手腳並用地爬上高高的駕駛室。
車裏果然很暖和,發動機的熱量源源不斷地傳上來。
她乖乖地坐在中間,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給兩邊的男人騰地方。
緊接着,車身一沉。
周凜上來了。
隨着車門“砰”地一聲關上。
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瞬間變得逼仄起來。
周凜的身架子太大了。
他一坐進來,那種強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瞬間充滿了整個車廂。
那是一種混合着淡淡煙草味,冷冽的雪味以及皂角香的味道,霸道地將林晚包圍。
“坐穩了啊!路滑!”
王師傅一腳油門,老解放發出“轟隆”一聲咆哮,緩緩駛出了林場。
這一路,簡直是煎熬與曖昧並存。
通往縣城的路是土路,雖然被雪壓實了,但依舊坑坑窪窪。
車子開得像是在跳迪斯科。
林晚坐在中間,左邊是揮舞着胳膊打方向盤的王師傅,右邊是一尊沉默的雕塑周凜。
她盡量保持平衡,不想碰到任何人。
但那是徒勞的。
這車連個安全帶都沒有,座位還是滑溜溜的皮革面。
“哐當!”
車輪壓過一個硬雪包。
林晚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右邊一歪。
柔軟的肩膀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條堅硬的手臂上。
那是周凜的手臂。
哪怕隔着厚厚的棉衣,林晚都能感覺到那底下硬邦邦的肌肉,像鐵塊一樣,撞得她肩膀生疼。
“對不起......”林晚趕緊坐直身子。
周凜依舊看着窗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把放在膝蓋上的手換了個姿勢,似乎並不在意。
但他那原本敞開的腿,不動聲色地往車門那邊收了收,似乎是想給她騰出哪怕一厘米的空間。
然而,路況越來越差。
王師傅是個老司機,車技雖然好,但架不住路爛。
車子左搖右晃,林晚就像個不倒翁一樣,一會兒撞向王師傅,一會兒撞向周凜。
爲了不幹擾司機開車,她只能在這場顛簸中,被迫向周凜那邊傾斜。
好幾次,她的腿都貼上了周凜的大腿。
透過厚厚的棉褲,熱源互相傳遞。
周凜一直沒說話,甚至連頭都沒回。
但他那只放在膝蓋上的手,拳頭卻微微攥緊了。
身邊的女人太軟了。
哪怕隔着這麼厚的衣服,每次撞擊過來時,那種綿軟的觸感都像是一團棉花砸在心口。
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味道。
不是那種劣質雪花膏的香味,而是一股淡淡的、甜甜的奶香味,混合着一點點......玫瑰花?
該死。
這女人到底用的什麼香皂?
就在車子行駛到一段被稱爲“鬼見愁”的大下坡時。
路中央突然竄出一只傻狍子。
“哎喲我去!”
王師傅下意識地一腳急刹車。
“吱——!!!”
輪胎在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大的慣性讓車身猛地一頓,然後劇烈地向前沖去。
林晚坐在中間,前面沒有任何扶手。
在急刹車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眼看着腦門就要撞上前面那硬邦邦的儀表台。
“小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只大手橫空出世。
周凜的反應快得驚人。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左臂,像一道鐵閘一樣,狠狠地橫在了林晚的胸前。
“砰!”
林晚重重地撞在了那條手臂上。
雖然有點疼,但這強有力的阻擋,讓她避免了頭破血流的慘劇。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車身又是一晃。
因爲慣性,林晚的身子猛地往回彈,直接一頭扎進了周凜的懷裏。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林晚的臉埋在周凜那件舊棉襖上,鼻尖全是那股凜冽而好聞的氣息。
她的耳朵貼着他的胸膛。
“咚、咚、咚。”
那是有力且略顯急促的心跳聲。
而周凜,此時正保持着那個保護的姿勢。
他的左手還橫在她的身前,右手爲了穩住重心抓着車頂的扶手。
整個人像是一個巨大的半包圍圈,將嬌小的林晚完全護在了自己的領地裏。
軟。
真的很軟。
這是周凜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懷裏的女人輕得像沒重量,撞進來的時候,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那個......沒事吧?”
前排的王師傅驚魂未定地回頭,“這死狍子,差點要了命!”
這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那種詭異的僵硬。
林晚觸電般地從周凜懷裏彈開。
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幸好有圍巾遮着,看不出來。
但那雙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卻紅得幾乎要滴血。
“沒......沒事。謝謝周隊長。”
林晚的聲音有點發顫,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因爲別的。
周凜收回那條橫在她身前的手臂。
他的表情依舊冷峻,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只是那只手在收回去的時候,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似乎還殘留着某種觸感。
“坐穩點。”
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聲音比平時更啞了一些。
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
他伸出那只剛才護住林晚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儀表台下方的鐵橫梁。
手臂肌肉緊繃,在大腿和林晚之間,構築了一道人體防撞欄。
接下來的路程。
每當車身顛簸或者刹車時,林晚再也沒有飛出去過。
因爲她總是會撞在那條堅如磐石的手臂上。
那條手臂,一直擋在那裏,直到車子開進縣城,都沒有放下過。
......
上午十點。
大卡車終於停在了紅旗縣百貨大樓的門口。
“到了!”王師傅拉下手刹,“我要去裝貨,下午三點咱們在這一起回去啊!”
車門打開。
林晚手忙腳亂地跳下車。
外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終於讓她臉上那股燥熱降下去了一些。
周凜也跟着跳了下來。
他落地無聲,整理了一下有些皺巴的棉襖。
“你自己小心點。”
在分開前,周凜看了林晚一眼,語氣恢復了那種公事公辦的嚴肅,“縣裏最近盲流子多,別亂跑。買完東西就在供銷社裏待着,別去偏僻地方。”
林晚點點頭,乖巧得像個小學生:“知道了。”
看着周凜背着手往武裝部方向走去的背影,林晚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剛才在車上那一幕,實在是太考驗心髒負荷了。
這男人的荷爾蒙,簡直有毒。
不過......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裏似乎還殘留着那條手臂的硬度。
確實很有安全感。
“行了,別想男人了,搞錢要緊。”
林晚拍了拍臉頰,眼神瞬間變得清明銳利。
她轉身,避開了大路,朝着與供銷社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裏,是縣城最隱秘的角落,也是這個年代最刺激的地方——黑市。
既然來了,不光要給物資過明路。
她還要去那裏,用空間裏那些在這個時代看來並不值錢、但在未來價值連城的物資,去換點真正的“傳家寶”。
林晚拉緊了圍巾,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