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林晚睡得並不踏實。
大概是因爲心裏惦記着那一鍋麻辣兔丁,她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裏全是滿山的野兔子排着隊往她的鍋裏跳。
天剛蒙蒙亮,東方泛起魚肚白。
林晚就一骨碌從熱炕上爬了起來。
她連臉都顧不上洗,胡亂套上那件軍大衣,踩着棉鞋就往院子裏跑。
“一定要中啊!”
她扒着籬笆,伸長了脖子往昨天埋下鐵絲套的那叢灌木裏看。
雪地靜悄悄的。
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昨天留下的雜亂腳印,那根鐵絲孤零零地立在那兒,上面掛着一層霜,別說兔子了,連根兔毛都沒有。
“空的?”
林晚眼裏的光瞬間滅了一半。
她有些不甘心地想推開籬笆門出去看看是不是套子被雪埋了。
“別動。”
一道低沉,帶着晨起特有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林晚嚇了一激靈,猛地回頭。
只見周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不遠處的山道上。
他今天似乎起得比平時更早,身上帶着一股濃重的寒氣,眉毛和睫毛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顯然是在外面待了不短的時間。
他背着槍,單手插在棉襖兜裏,正皺着眉頭看着林晚。
“你這一大早又是扒籬笆又是跺腳的,方圓二裏地的活物都被你嚇跑了。”
周凜走了過來。
“套兔子那是細致活,講究的是個靜字。你這哪是守株待兔,你這是敲鑼打鼓送客呢。”
林晚有些理虧,縮了縮脖子。
“我這不是......心急嘛。我看那腳印挺新的,以爲一晚上肯定能套着。”
周凜走到籬笆外,並沒有像昨天那樣翻進來,而是隔着籬笆,目光落在那根毫無動靜的鐵絲上。
他眯了眯眼,似乎看出了門道。
“你昨晚是不是又去動那個套子了?”
周凜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晚。
“呃......”林晚臉一紅,“我......我怕它不結實,睡前又去緊了一下。”
“嘖。”
周凜發出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人的味兒。”
他指了指那塊地,“野牲口鼻子靈得很,特別是這種老野兔。你來回在那踩,留下的全是人氣兒和這股子......”
他頓了一下,鼻尖似乎又縈繞起那股淡淡的奶香和花香。
“......雪花膏味兒。兔子要是敢來,那就是活膩了。”
林晚恍然大悟。
原來是自己太勤快,反而壞了事。
“那咋辦?重新下?”林晚虛心求教。
周凜看着她那副做錯事的小學生模樣,心裏那股子因爲昨晚失眠而產生的煩躁,莫名其妙地散了不少。
昨晚回去後,他躺在硬板床上,腦子裏總是揮之不去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軟。
太軟了。
那是常年握槍握斧頭的他,從未觸碰過的細膩。哪怕是隔着那一層薄薄的皮膚,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下面溫熱流動的血液。
這讓他這個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的大老爺們,第一次覺得這漫漫長夜有點燥熱。
“不用重新下。”
周凜收回心神,從路邊折了一根帶葉的鬆樹枝。
“這種天,風大。過兩個小時你的味兒就散了。”
他把鬆樹枝遞給林晚。
“把周圍的浮雪掃一掃,蓋住你的腳印。然後回屋去,把窗簾拉上,別老往外探頭探腦。只要你不出來,這地方對兔子來說就是安全的。”
林晚接過鬆樹枝,乖乖照做。
她小心翼翼地把籬笆外的腳印掃平,僞裝成自然的雪地模樣。
周凜站在一旁看着。
“行了。”
見她掃得差不多了,周凜開口叫停,“進屋吧。別凍傻了。”
林晚直起腰,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謝謝周老師指點!要是套着了,我請你吃肉!”
周凜被這個“周老師”叫得一愣。
隨即,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笑意。
“先套着再說吧。別到時候連根兔毛都沒摸着,還得我倒貼你幹糧。”
說完,他轉身繼續往山上走去開始今天的巡山任務。
只是那腳步,似乎比平時輕快了幾分。
......
這一天,對林晚來說是極其漫長的。
爲了貫徹周凜的“靜字訣”,她強迫自己不去窗戶邊偷看。
爲了轉移注意力,她把那兩團羊毛線拿出來,坐在熱炕頭上織毛衣。
霧霾藍的毛線在指尖穿梭,鏤空樹葉花紋一點點成型。
但她的耳朵卻時刻豎着,留意着院子裏的動靜。
上午十點。無事發生。
中午十二點。除了風聲,還是風聲。
下午兩點。一只烏鴉落在籬笆上叫了兩聲,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林晚有些泄氣了。
“看來今天又要空軍了。”
她放下手裏的毛衣,看着窗台上的大蒜苗發呆。
難道是因爲自己真的太心急了?還是那只兔子已經換路線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
冬天的太陽落山早,不到四點,天色就開始暗了下來。
大山深處的黑夜,總是帶着一種壓迫感,迅速吞噬着白晝的餘光。
就在林晚準備起身去做晚飯,徹底放棄今天的希望時。
“撲棱——!吱——!”
一聲極其細微、但在寂靜的雪原上顯得格外刺耳的動靜,猛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那是積雪被劇烈攪動的聲音,伴隨着某種動物受驚後的短促尖叫。
林晚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她猛地扔下毛衣,連鞋都差點穿反,三步並作兩步沖到窗前。
沒敢直接拉開窗簾,而是透過那條特意留出來的縫隙往外看。
只見那從灌木叢裏,積雪正在劇烈翻騰!
一團灰色的影子正在拼命掙扎,把周圍的雪攪得漫天飛舞。
中魚了!
不對,中兔了!
林晚興奮得差點叫出聲來。
她並沒有立刻沖出去。
周凜說過,兔子這東西急了會咬人,而且力氣不小。如果套子沒勒死,貿然靠近容易被它掙脫跑掉,或者被抓傷。
她得等。
等它折騰累了。
那團灰影掙扎了足足有五六分鍾。
隨着時間的推移,動靜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偶爾的抽搐。
“就是現在!”
林晚全副武裝。
戴上厚手套,拿上一根粗木棍,推門沖了出去。
來到灌木叢前。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那個獵物時,林晚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大一只野兔!
這是一只成年的東北灰野兔,看體型得有五六斤重!
此時,那根細鐵絲正死死地勒在它的脖子上。周凜打的那個結是越掙扎越緊的死扣,這兔子已經基本沒氣了,身子還在微微抽搐。
林晚深吸一口氣,克服了心裏的那一絲不忍。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這就是生存。
這可是實打實的肉啊!
她伸手抓住兔子的後腿,把它拎了起來。
沉甸甸的,手感極佳。
那身灰色的皮毛厚實油光,一看就是個過冬的好料子。
“成功了!”
林晚拎着兔子,站在風雪中,臉上露出了屬於獵人的狂喜。
這不僅是一頓肉,更是她在這個殘酷環境裏,靠自己的雙手(雖然主要是周凜教的)獲取的第一份獵物。
這種成就感,比她在空間裏拿現成的物資要強烈得多。
回到屋裏。
暖氣撲面而來。
林晚把兔子扔在地上。
看着這只肥碩的獵物,她突然犯了難。
吃是會吃,但這......怎麼收拾?
剝皮,開膛,放血。
這可是一整套技術活。
要是弄不好,不僅肉會腥,那張好好的兔皮也就廢了。
她雖然有空間,有物資,但這種血腥的屠宰活兒,她是真沒幹過。
林晚看着那只兔子,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個擁有一雙雖然粗糙但極其靈巧的大手,殺伐果斷,連劈柴都能劈出藝術感的男人。
“周老師......”
林晚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既然是你教我抓的,那這售後服務,你總得管到底吧?”
更何況,她還欠他一頓“謝師宴”。
這只兔子,正好是最好的理由。
林晚看了看時間。
這個點,周凜應該剛好巡山結束回到宿舍。
她從空間裏拿出那瓶珍藏的五味子酒。
又準備了一小包麻辣火鍋底料(這可是做麻辣兔丁的靈魂)。
“準備今晚的菜單。”
主菜:麻辣兔丁。
配菜:清炒大白菜(解膩)。
主食:大米飯(管夠)。
酒水:五味子酒+冰糖。
林晚換上一件幹淨的罩衣,對着鏡子理了理頭發。
並沒有刻意打扮,只是讓臉頰顯得更紅潤些,眼神顯得更無辜些。
“走,去請那個凶巴巴的男人吃飯。”
她拎起那只還沒涼透的兔子,推開了門。
這一次,她不再是被動等待救援的嬌小姐。
而是提着戰利品,主動出擊的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