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齊大哥肯定沒事……”
許琳小聲嘀咕着,只有自己能聽見。
她今天特意化了點淡妝,護士同事王姐送的劣質口紅塗了一層,嘴唇粉嘟嘟的。
那護士服本來就不怎麼合身,她裏面還穿了件,稍微有點厚實的棉內衣——主要是爲了端莊。
結果現在,大禮堂熱得像蒸籠,胸前一塊已經被汗悶溼了,貼在肉上難受。
旁邊一個村裏的二流子會計,眼睛珠子都不轉了,死盯着她領口那點微溼痕跡,哈喇子都要流下來。
“妹子,這天兒熱,哥哥給你扇扇?”二流子把手裏的破草帽湊過來,手眼看就要往大腿上碰。
“不用!”許琳猛地往邊上一縮,凳子吱嘎一響,差點翻了過去。
她又急又氣,大眼睛一直盯着主席台旁,紅布簾子的小側門,恨不得把它穿出個洞來。
這時,一成不變的運動員進行曲,從破音箱裏炸了出來,夾着幾聲電流麥尖嘯。
“滋——嗡——”
全場幾百號人同時捂住耳朵,罵娘聲一片。
但很快,大家就閉嘴了。
只見主席台上,幾個人影魚貫而出。
走在最前面的,是縣委組織部的劉部長,經常在清河縣新聞裏露臉,挺着個標準官肚,肅正凜然。
跟在他後面的,是無論何時,都處在風暴眼裏的沈若清。
沈書記一露面,台下一幫老少爺們,眼睛就直了。
一身職業裝,硬是被她穿得模特走秀似的,一走一停間的身段,腰肢搖曳。
屁股扭動的幅度,哪怕是在寬大褲腿裏,也能看出讓人想犯罪的肉感。
但等他們看到,跟在沈若清後面第三人,全場的空氣,一下不對味了。
連風扇轉動的聲音,都變得奇怪起來。
那是……齊雲朗?
這小子沒穿囚服,也沒戴手銬,反而穿着一身,幹部才有資格穿的深藍色夾克。
左胳膊還掛着,但右手擺動很自然,步子邁得很大,直接走到了主席台,最左邊的一個位置。
位置前面的紅色名牌上,黑體字寫得清清楚楚:齊雲朗。
“臥槽?我是不是眼瞎了?”之前信誓旦旦說要遊街的小李,臉沒腫,嘴倒挺大的。
許琳握緊粉拳,指甲把手心掐出了幾個月牙印子,她一點沒覺得疼。
只是眼淚珠子,有些不太爭氣,但終究沒再溼透衣襟,和汗水混成了一團。
他在上面。
他真的沒事。
太好了。
許琳吸着鼻子,想笑,又想哭,最後咬住嘴唇,捂着小嘴,不讓自己發出丟人動靜。
台上的齊雲朗剛坐下,就感覺椅子不太舒服,硬得很。
他掃了一眼台下烏壓壓人頭,隨便就在灰色和藍色的工裝海洋裏,找到了一抹亮眼粉紅。
那是許琳。
這小丫頭哭什麼?
齊雲朗連忙沖她抬了下眉毛,這一眼,看得許琳臉上更熱了。
想到他那天的放肆,就羞得趕緊低頭,埋進胸口兩團柔軟之間,但餘光還是忍不住往台上瞟。
“咳咳,開會!”
沈若清坐在C位旁邊的主持位上,拿着話筒敲了一下,聲音清冷威嚴。
跟那個時不時,被齊雲朗氣得,用腳踹他的小女人,判若兩人。
“今天會議很短,主要議程只有一項,請縣委組織部劉部長,宣讀任命決定。”
劉部長拿起紅頭文件,語速極快,都不帶停頓的:
“經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並報請市委組織部備案:
第一,撤銷之前對齊雲朗同志的一切錯誤處分決定,恢復公職,工齡連續計算,並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給予組織賠償。
第二,免去張達海同志柳雲鎮綜治辦副主任職務……
第三,任命齊雲朗同志,爲柳雲鎮綜合治理辦公室主任,試用期一年,職級明確爲副科級,主持綜治辦全面工作。”
轟——!
這話好比在,滿是瓦斯的礦井裏,點了一根煙,大禮堂的房頂,差點被聲浪給掀了。
“啥玩意兒?副科?這小子才來了多久,有一個月嗎?”
“綜治辦主任?那可是除了派出所所長之外,鎮上最實權的狠角色啊!以前張達海幹了快十年都沒扶正!”
“這哪是平反啊,這是立了大功吧?”
之前罵得最歡的幾個村幹部,現在一個個,屁股底下長釘子,怎麼坐都不安穩。
齊雲朗可是有仇必報,連陳貴華都被他送進去了,如今又多加了王建平幾人。
他們這點小魚小蝦,還不夠他塞牙縫吧,早知道嘴什麼賤。
人家要走了,老老實實看着不就完了,現在回來了,上去求饒嗎?
劉部長宣讀完,根本沒看下面亂哄哄的場面,轉頭就對齊雲朗很客氣地點點頭:“齊主任,講兩句?”
沈若清稍稍側臉,瞧過一瞬,不過桌子底下看不見的地方,高跟鞋很不老實地,輕輕踢了他一腳。
給老娘好好說,別犯渾啊。
齊雲朗享受到了腿上的曖昧,嘴角一扯,立馬把有些掉漆的話筒,往跟前拽了拽。
“滋滋……”電流聲再次響起,台下立馬安靜如雞。
齊雲朗單手掏出一包幾塊錢的紅塔山,大拇指一彈,磕出一根,叼在嘴裏。
當着全場幾百號人的面,當着縣裏領導的面,啪一聲點着了。
青煙繚繞而起。
劉部長眉頭跳了一下,硬是裝作沒看見,端起茶杯喝水。
這要是換個人,早就被轟下去了。
但這是齊雲朗,是省裏專門交代,讓他在這兒受封的人,他現在的狂,就是他的招牌,他應得的。
齊雲朗在第一排就座的,部門負責人臉上,一一掃過。
財政所的老劉,嚇得趕緊低頭假裝看本子,計生辦的主任額頭冒油。
“我這人不會說什麼,感謝組織的大話。”
“在座的各位,有不少人都認識我,甚至有幾個,前兩天還在福滿樓的包廂裏,商量着怎麼把我埋了,對吧?”
下面坐着的幾個混混頭子,此時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褲襠裏。
“我不記仇,真的。”齊雲朗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但怎麼看都森然。
“因爲有仇我一般當場就報了,沒報的,那是還沒到火候。”
“我今天坐在這個位置上,只有一條規矩。”
“在綜治辦這塊地盤上,別跟我談什麼親戚、朋友、表舅、二大爺。
不管是誰,要是覺得自己的脖子,比張達海硬,比陳貴華鐵,那就盡管來試。
前兩天,有人說我是條喪家犬,但我哪怕是當狗,也是只咬惡人的狗。”
“我就一句話:只要我不死,這柳雲鎮,就不允許有人亂來。
哪怕它亂了,老子也會用這只剩下的右手,把它扶正!”
“就這樣,散會!”
齊雲朗的威脅、壓迫,通過劣質話筒,傳遍全場。
幾百號人,硬是沒人敢發出一聲咳嗽。
劉部長臉色有點發綠,但還是帶頭鼓了幾下掌,稀稀拉拉的聲響,這才得到了赦免令,響成一片。
會議結束,領導先走。
沈若清假裝收拾東西,故意走得很慢。
等到側門口沒人,她經過齊雲朗身邊,馬上用心愛的包包,砸了男人一下。
“裝什麼大尾巴狼?公開宣戰……我看你是皮又癢了,今晚來我宿舍,我有文件要跟你單獨核對。”
女人在單獨二字,專門咬重。
“好啊,正好我這身子骨需要理療,沈醫生今晚給加個鍾?”
齊雲朗還沒來得及,再說兩句騷話,沈若清已經高傲地,揚着修長的天鵝頸走了,連想入非非的背影都不留。
……
齊雲朗倒不急着離開,等主席台上人都走空了,他才晃晃悠悠下了台階。
剛走到過道那兒,一道粉紅色的影子,就從旁邊柱子後面沖了出來。
“齊……齊主任……”
許琳蹦到他面前一米遠的地方,就不敢動了。
“叫什麼主任,我有那麼老?”齊雲朗右手插兜裏,笑嘻嘻地看着她。
“啊?不……不是……”
“我是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小丫頭嘴笨,說了兩句就不知道說啥了,只是盯着齊雲朗左胳膊。
“你這傷……這繃帶綁得不對,太鬆了,這樣骨頭長不好的。”
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就要上手。
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好像還帶着消毒水味道,但基本都被少女和處子的奶香味蓋住了。
“行,那回頭得麻煩,咱們許大護士,給我專門包扎一下,我看鎮上這幫庸醫,也就你能信。”
齊雲朗也沒躲,任由她在他紗布上,輕碰了一下。
“嗯!一定!我不收你錢!”許琳認真點頭,小臉上滿是光榮。
“行了,快回去吧,這禮堂裏全是老頭子的味兒,再待下去都要把你醃入味了。”
齊雲朗在她腦袋上虛摸了一下,嚇得小丫頭一縮脖子,捂着臉轉身就跑。
短裙底下的白腿,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眼暈。
等跑到門口,她又回頭,沖着齊雲朗喊了一嗓子:
“齊大哥!你剛才那樣……特別威風!真的!”
說完,一溜煙沒影了。
齊雲朗摸了摸鼻子,慢慢收起了笑。
威風?
哼,這只是開始,接下來,該大掃除了。